做算法師做的久了，D也逐漸開始更加了解零號世界那些千奇百怪的社交平臺，這幾年，似乎都在蓬勃發展，上面包羅萬象，感覺可以延伸很多個零號世界的平行宇宙。感覺每個人都可以在那里找到自己的一個分身，它可以像自己也可以不像自己。大家在這些社交平臺上，不吝惜贊美，可也很容易表達憤恨。造就了平臺的流量和熱鬧，其實就是大家都大聲說話，比誰音量大，說了些什么后來都忘記了。

D也常常遇到剛推了流，就因為各種評論區的各種爭吵中傷，而又下架內容的情況。作為算法師，他知道穩定的情緒，中立的態度，麻木的審美才是這份工能做下去的關鍵點。完全不帶個人，或是“人”的想法和情緒，才能在算法世界能獲得那一份如水底靜謐的安寧。

可是E，相反，是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她的自帶屬性就是不能安于現狀的被系統左右。她畢竟去世的時候也是個初生牛犢的年輕人，沒有經過社會的毒打，所以她對社交平臺那些奇奇怪怪可以用“人性”來粗略總結的各種亂象，還是充滿了各種情緒。

“別再讓步了啊”，E又在耳邊對D的審核“指手畫腳”了，“這么矯揉造作的后期加入鯨魚的聲音，完全沒有任何原生感，更別提潛水員的搔首弄姿，憑什么叫鯨歌舞蹈?！毕到y通常會在他們默認為有流量潛力的作品上加上推薦標簽給算法師做參考，而往往這種內容就是平臺上各種套路的復刻者，他們刻意的加入了一些流量元素，希望能完美的符合算法推流公式。一般情況下，D也就不跟系統做對，給個推流，或至少開出一路綠燈，而到了E這兒，就過不去了。她的操作原理呢，其實是跟系統搗亂，但她大部分時候也是有些道理，系統推薦的一些作品，著實在專業技術層面，或是審美層面，存在很多短視頻平臺固有的傾向，這對于過去是垂類專業玩家的這些人是致命的，簡言之，就是“過不了法眼”。

“你也別太苛刻了，人家拍這么個視頻，估計也是折騰很久?！盌在E的樹屋邊從落地窗往下看，邊勸E。這天因為E的情緒氣壓有點低，樹屋周圍的山谷的天氣也是風云變幻，云層有點厚，感覺視線很不明朗。

“藝術創作本來就是痛苦的，這是誰說的來著?！盓并不搭理D的和事佬態度?！拔液芰私膺@些短視頻創作者的短視，很多時候就是想搞套路，走捷徑，蹭別的的流量紅利?！彼S手折了一個紙飛機，輕輕扔進峽谷的風中，機身發生劇烈的震顫，在風中感覺馬上要跌過下去。“這就是我走那天的氣流，知道可能不太適合飛行，但我還是執意去了?！?/p>

她看著飛機在氣流中很快被吹飛，跌落進山谷?！昂芏鄷r候，做這些事情，都是很難說的，哪有說話唱歌那么簡單，如果平臺鼓勵大家簡簡單單不管風險的博眼球?！彼鋈徽J真的看著D說，“會有很多的我這樣的結局。”

D的思緒一下迷失在山谷的風里，但他看到E很少如此認真真摯的眼神，他覺得忽然看到E不為人知的深刻的一面，又不太像是他認識的那個全身負能量的年輕人。

但是，很快他的想法被忽然間E一陣小男孩一般混世魔王的笑聲打斷，“果然還是不能跟她認真?！?/p>

E這時正在看新入流量池的一個視頻，“哈哈哈我就知道這個能火?！币曨l里，一個一看就是新手的女生在嘗試單板滑雪，正在初級道上以五花八門的方式摔跤，作者還配了一路搞笑的音樂，陪著雪面摩擦的聲音，板子撞擊加旁邊人的笑聲特效，簡直就是個滑雪小品。D記得他當時沒給推流，因為這樣類型的失敗經驗分享也不是什么特新鮮的手段。而且是個女孩在摔跤，D覺得讓大家嘲笑多少有點不人道?！澳憧茨憧隙]看完，以為就是一大路貨的新手視頻分享吧。”E把視頻快進放了下，在視頻的最后20秒，這些連滾帶爬的動作忽然就流暢起來的，然后滑手其實在做的是夸張的歐刻和平花動作，關鍵最后“她”忽然流暢的一系列花式摔跤后穩穩的站在了雪道上，一個跳躍跳出了鏡頭?！斑@是某自由式大神在搞笑呢，而且，這也不是個女生，他只是穿了女式的滑雪服和戴了假發?！盓瞇著眼睛一眼道破了真相，的確視頻下面的評論也證實了，是某個單板大神的流量作品?！澳憧矗懵┑袅撕米髌?。。?！盓得意洋洋的嘲笑著D。

“事實和表象其實很多時候差的很遠。”E又補了一刀。讓D的尷尬又加深了一層。

想到之前發生的一切，感覺自己對記憶中的曾經的戀人，朋友都看不清真相，他的記憶像是被一層半透明的毛玻璃包圍著，他看不透，從前的回憶感覺都像是虛幻的表象。為什么離開了現實世界，到了這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方，還要被教育辨別真偽？D一時覺得有點心塞，瞬間回到了自己的深海中的工作站。

哎，不被打擾真好啊，就這樣在自在的深藍里面，只需要跟一些更虛幻的數字制品互動，跟現實和真相都保持一定距離，這樣的感覺才最安全。D對自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