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緊鎖著眉頭，一副很努力的樣子。

E也很緊張，美夢治療的確定性不強，畢竟是什么樣的智慧體在使用和療效怎么樣，也超出了她的安全知曉范圍之外，但是基于她的腦科學和心理學的知識儲備，她清楚這樣的治療的不確定性，但是能有多糟糕的后果，其實她也很難估測。

“你說的是老公鋃鐺入獄，只身闖蕩他國的麗娜女士，還有跨國新材料巨頭的賢內助小羅女士，還有A站當紅戶外音樂潮牌自媒體博主小喬，還有曾經的D音頭號女DJ兔女神么？”D像背書一樣，朗朗道來，然后對E狡黠的擠了擠眼睛。

E松了一大口氣，不過很快她又警醒起來，因為，有一個人名，他沒有提及。

E繼續看著D，等著他繼續的發揮。

她疑問的眼色和對他的惡作劇不屑的白眼，給了幾次，D都像并不明白似的。

難道？。。。

過了半分鐘，D終于開了口：“還有就是我的前妻，小文女士，不知道她在離開我開啟新的人生篇章之后過的怎么樣。”

他的眼神一下子從剛才的戲謔到深深的幽暗。像是開啟了他記憶里并不想打開的一扇門，他拉開了一個小縫，很快就怯懦的把門關上了。

這，倒是讓E震驚了一小下。沒想到D中年的人生記憶，被濾鏡修飾（篡改）的如此嚴重。本來沒有經歷過婚姻的他，居然忽然經歷了一次失敗的婚姻。

這次輪到敏銳的D覺察到E的震驚表情，他像立刻明白了什么，交換了一個疑問的眼神給E。

“我答對了一些，但有些不一樣了是么？”D很坦白的發問。

E無奈的嘆了口氣，承認道：“是啊，我剛剛只擔心你會失去一些過去的記憶，但是發現也并沒有，而是有些你過去的記憶被美夢改了。”

“是小文的部分是么？”D立刻像明白了什么。

“那么就是我去美國以后的記憶都被改了？”D繼續追問。他看了看E一副不知該從哪開始說的表情。“哦，原來之前的我并沒有去美國工作。。。”他輕嘆一聲，然后陷入了沉思。

沒想到這個記憶的測試，揭開的是更多記憶背后的事實，兩個人只能拋開D“記憶丟失”的假設，開始從頭去拼湊他記憶的拼圖到底哪幾片被替換了。

“所以你是怎么被派去的美國，在那又發生了什么？”E只能從發生分歧的片段開始整理。

D也開始了他的回憶。

其實那兩年，D已經把他想去美國工作的意愿向部分高層及美國公司合作的部門領導表達的很直接了。以灣區美國公司的幾個leader的做派，也是很直白的表示歡迎，當然包含幾個平級的常常合作的高級經理，也都跟D混的很熟了。事情一直沒發生的關鍵是，中國這邊的總經理，不想放人。

“她覺得我是中國公司一手培養起來的，公司培養我也花了很多資源，所以覺得如果放我去美國公司，感覺對中國這邊的業務有點不太仗義。”很中國的邏輯不是，外企在中國的發展在近10年來已經完全本土化了，按照中國市場的利益和中國市場的價值，所以很多高管的思維也是唯中國市場論的。

D對這種想法，也不置可否，畢竟作為一畢業就在外企工作的這一代人，多少都是兩種混合水土成長起來的人，一方面欣賞全球化和國際視野帶來的公平開放的職場環境，一方面也帶著本土的樸實真理，所有的一切還是源于這片市場，唯市場及業務論也沒什么錯。

但緊接著發生了一件很突然的事情，竟奇跡般的幫D把障礙掃清了，掃清障礙還不是從比喻意義上說的掃清，是實際意義上的，因為這位反對D去美國公司的總經理，突然間因為政斗被迫離職，新任的總經理是直接從美國派來的，跟D也有幾分交情，結果就直接促成了D的職場美夢成真。

當年春節后，D就帶著一家一當移居了灣區，當然不只是一家一當，同去的還有未婚妻小文。

說到小文，E的理解里只是短暫出現過D對富士音樂節的情懷描述里面，她并不知道，小文在D的原版記憶中到底是有多重的分量，是他多重要的人。但在D的新版記憶里，很明顯，是記憶的一個關鍵錨點，因為這一系列的美夢治療，也是圍繞著D關鍵的職場轉變及小文而展開的。

“所以說小文，才是你的真命天女啊。”E又帶著嘲諷來刺探D的真實想法。

然而新版的D，卻也不吃這套，他很直接的說，”沒什么真命不真命的，只是那個當下，我們覺得彼此是最合適的。“

那時，D和小文穩定的戀愛關系已經4年了，連小文的家人也都習慣了他們時不時的回家晚飯，D就像是她家沒轉正的女婿。小文的姨媽也長期定居LA，這好像也成為小文順理成章的多次陪同D去灣區出差的正經理由。時間久了，連D在美國相熟的同事都習慣了他有著么個女朋友/未婚妻的存在。

而D也習慣于了小文的陪伴，之于他，這種關系，已然沒有二十幾歲那時帶著柔焦的浪漫色彩，也不似跟小兔那時候同甘共苦的出于共同理想的戰友之情，更不是幾段短暫都市男女戀情里的狗血激情，不濃不淡，不油不膩，用時下流行的說法，可鹽可甜，就是帶著一種很直覺友好的隨意慵懶，兩個人習慣性的呆在一起。

當然小文也是為了D，辭去了在上海感覺也不是那么要緊的工作，帶著幾個大行李箱就義無反顧的隨他降落在LAX機場。當晚在公司安排過渡的酒店公寓，D就向她求了婚。兩個人戴著潮牌店里買的兩個糖果形狀的對戒，去市政廳登記了結婚。

那年D37歲，小文30歲，兩個人在格里菲斯公園俯瞰著紫色暮光中的城市天際線，有種電影《LALALand》里浪漫又不真實的感覺。命運在這個瞬間讓兩條線交織在一起，但他們似乎也完全無法預測這之后的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