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組第一天，葉芝怕她遲到，一大早開車來接她。

葉芝徑直殺到宿舍，拿著鑰匙開門進去，從被窩里把人揪出來。

小凌嫣頂著黑眼圈洗漱完，耐不住芝姐催促得厲害，匆匆涂個口脂，呵欠連天地出門。

仗著年輕靚麗，倒也不寒磣，臉上淡金色的絨毛下有一抹緋紅，添上幾分神采，眉眼靈動，讓困倦的臉上多一分生氣。

“進組記得跟人家好好學習，有什么不懂就跟童導請教。童導是大導演，他很會調教演員，雖然你以后的重心在樂壇，但技多不壓身。”像唐僧念緊箍咒似的，葉芝嘴皮子不停翻動。

小凌嫣喝著豆漿，嚼著包子充饑，含糊答應。

吃完早餐，她趕緊擦干凈嘴巴，頭靠在座椅上，閉上眼睛爭分奪秒補覺。作為夜貓子，許久沒這么早起，困到眼睛都睜不開。經紀人喋喋不休，為了耳根清凈，她不得不出聲打斷。

“芝姐，你放心吧！”誰不知道，跟人打交道是她的強項。

看她實在是困倦，葉芝大發慈悲地閉嘴。

到了旺角的拍攝地，才八點半。

葉芝送她到片場，再折回公司上班。

小凌嫣迷迷糊糊地下車，看著葉芝的紅色轎車揚長而去。

《傾城之戀》劇本尚未完成，不曾有人給她遞來任何書面資料，眼下除了知道出演女主角白流蘇，其余一無所知。因太過困倦，在車上只顧著補覺，忘記跟葉芝打探消息。

估計這世上少有她這種糊涂女主角，小凌嫣暗覺好笑。往劇組搭建的臨時拍攝點大跨步走去，瞧見人不知如何稱呼，光干巴巴地見人就點頭：“你好”。

大歌星主動打招呼，沿路的場務忙不迭回應：“安姐，你好！”

這時，一位高大帥氣的男人走過來，方臉俊眼，一雙桃花眼，笑意勾人。他穿著黑色風衣，里面一件白襯衣搭配黑馬甲，大長腿把黑色西裝褲撐得極有型，走路帶風，瀟灑倜儻。

未出道之前，小凌嫣早在電視上看過這位有著“頭號師奶殺手”美名的譚森。沒想到，頭回演電視劇，竟然與影壇當紅小生演戲，實在是喜事一樁！

“你好！安大歌后。”譚森毫不客氣地低眸打量起聲名鵲起的大歌星，她素臉朝天，戴著黑色邊框眼鏡，白色修身T恤，湖藍色牛仔褲，身姿修長，踩著一雙黑色方頭鞋。青春美麗之余，又有幾分不合時宜的土氣。

譚森沒有自我介紹，直呼她名字，是看準了她會認識他？

“你好！譚大帥哥。”小凌嫣有樣學樣，投其所好。八卦雜志上說，這張俊臉，譚森引以為豪，最鐘意人家叫他靚仔。

“童導，你的女主角來了。”譚森朝著屋里喊一聲。

童山從攝影棚里鉆出，五十出頭，稀疏的頭發，戴著銀邊眼鏡，袖子擼起來到手肘，神情嚴肅，像極了不講情面的文藝工作者。

譚森是拍童導的電視劇出道，第一部戲便憑借優越的外形火得一塌糊涂。這幾年轉戰電影圈，極少愿意接電視劇集。作為電影人總是矜貴些，如不是看在童導的面子上，短時間內不會再演電視劇。

話說回來，這部戲的卡司真不賴，影壇當紅小生與樂壇一姐領銜主演，TVB黃金配角搭戲，主演陣容不乏頗有實力的型男靚女，還有神秘大咖客串。

彼此寒暄幾句，很快進入正題。

第一場戲是男女主角相遇的戲份，童導丟給小凌嫣一本劇本，示意她在半小時內吃透第一場戲。好在，準備演唱會間隙，她抽空拜讀了張愛玲的《傾城之戀》，大概清楚時代背景及人物心理狀態。

譚森也是到現場才拿到劇本，沒做過什么功課。他是一位專業演員，不會懈怠，同樣抓著劇本狂背臺詞。

小凌嫣找個僻靜處，坐下背臺詞，無意中聽見一番話。

多舌的場務作威作福慣了，幾人邊布景邊嚼舌：“安凌嫣命真好，不知道背后是誰捧她，一上來就是女主角。”

“人家是大歌星，來玩玩嘛。沒演過戲怕什么，演得好演得壞又有什么要緊，人家有名聲有人脈，只要還想演，少不了禍害好戲。”近些年，演員跨行當歌手，歌手轉行當演員，來回跨界撈錢，這些現象并不少見。

人家不看好安凌嫣，本尊就更來勁。

安凌嫣作為歌星，為賺錢進組拍戲，沒什么丟人的。不過，一旦離開熟悉的舞臺，便不再是萬人矚目的大歌星，只是尋常新人演員，從前一切歸零，從頭學起。這個圈子不乏有天賦的龍套演員，她上來就是女主角，怎么不招人恨？倘若自己演不好戲，令眾歌星蒙羞，那她活該挨罵。既然當了演員，不論是當一天，還是當一輩子，她卻要做到極致，對得起這個行當。

布置好場地，童導調好鏡頭，一聲令下，開拍。

小凌嫣后知后覺，好像還沒上妝，也沒人給她講戲，這便開拍了？！

“鏡頭在這”，譚森指了指鏡頭，湊過來悄聲說：“你只管放膽演，導演就是看你有沒有戲感。”頭回演戲都得磨，一般童導會舍幾段菲林膠卷，來給新人上一課，譚森當年也是這么過來。

童導喜歡挖掘新人身上不同尋常的一面，抓住新人身上的特質給他們講戲。除此之外，不排除童導想試試天賦卓絕的女歌星，究竟有什么非凡之處？

一來便遇上這事，擱別人興許會束手束腳，這女仔膽色過人不是一天兩天。要讓安凌嫣打退堂鼓，絕無可能！反正她一介新人，沒有偶像包袱，突然間被趕鴨子上架，演不好屬實正常。如有可取之處，不正是她的過人之處！

小凌嫣演過七八年粵劇，不算沒有表演經驗。只不過，戲劇表演與演戲有所差別，不能完全照搬以前的舞臺經驗。舞臺表演傳達情緒和肢體動作較為夸張，屬于即時表演，能通過觀眾反映來演繹角色；而演戲雖有妝容，拍戲時更注重面部微表情，肢體語言也更為細膩。

頭一幕戲里，與小凌嫣搭戲的演員并未進組，布景與人物是殘缺的。童導只是想看小凌嫣走戲，于是讓她來一段即興表演，看她在鏡頭里的情緒與肢體表達。

小凌嫣匆忙套上旗袍，隨手捋一下頭發，立即上場。

鏡頭里，白流蘇從面包車上下來，一身白色盤扣繡花旗袍，有大家閨秀的端麗。她姿容秀雅，走起路來儀態萬方，只是表情淡淡的，站在檐下輕微嘆口氣，像是不愿意進家門。

離異女子久居娘家，許多事做不得主，眉宇間有些郁郁不歡。

童導抬手喊停，沒說好還是不好，小凌嫣心里有些忐忑。

她心里沒底氣，怪自個沒有入戲。

小凌嫣腳步虛浮地走回化妝室，坐在梳妝臺前愀然不樂，她不想被人察覺自己的失落，于是閉目養神，任化妝師涂涂抹抹。

外面一陣喧鬧，是石樂天來了，他與童導是朋友，受邀客串幾場戲。

聽見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小凌嫣猛地睜開眼睛，石樂天已在眼前。小凌嫣示意化妝師暫停，立即起身，眼睛一亮：“石叔叔，你也來了。”在陌生的環境中，有一位熟人，總是令人開心的。石樂天摸摸她的腦袋，笑著說，“是啊，我來客串幾場戲，聽導演說你在這，就來看看你。”

“石叔叔，你覺得演戲難，還是唱歌難？”她剛才走戲不太如意，有些懨懨的。

“演戲。”唱歌同吃飯睡覺一樣，做慣了，并無難度。但說到演戲，他拍了不少戲，迄今沒有哪一部讓人印象深刻的，可見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好演員。

“我也覺得，真的好難。”她吐吐舌，有些心有余悸。

“方才，童導夸你演得好，說你很有天賦。”童山不輕易夸人，剛才閑聊竟主動說起，肯定小凌嫣的表演。

“真的嗎？”安凌嫣的雙眼亮若星辰，閃著喜悅的光芒，似乎是想到什么，嘟嘟嘴悄聲抱怨：“童導剛才鐵青著臉訓我，我還以為他不滿意呢。”

“他要是不滿意，你這會兒就不在這。”對于這位泛著靈氣的天才后輩，石樂天是打心里喜歡。

她高興極了，馬上拿起BB機給葉芝發簡訊，讓芝姐下午幫忙帶點吃的過來。

下午兩點鐘，葉芝載著滿車吃食來了，有肯德基的漢堡可樂，也有巧克力餅干等，全是非常時興緊俏的吃食。

石樂天帶了一本《傾城之戀》原著，在樹下看會書，回來找導演商量，就看見滿桌吃食，疑惑地問：“這是誰送的？”

童導指指小凌嫣，“嗯，是我們女主角的大手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