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一聲聲道別中,迎來送往了許多人。
人們說,只要有再次相見的信念,那么再見,也就不可怕了。
世間之人傷離別的方式有很多。我看過飽含熱淚難以自抑的傷心人,也看過滿身風霜瀟灑揮別的江湖人,其實有更多的人,是不會說再見的,在真正的離別到來之際,人們是不需要說再見的。
如果是很在意的人,如果不得不分離,那一聲“再見”既是一句祝福,也成了一段記憶儲存盤上貼的小小標簽,我們輕聲對過往的所有回憶,說了一句抱歉,封上了那個小小標簽。
“咔嗒”一聲,合上了蓋,這段記憶便存了檔,這聲再見也成了陌生人的開端。
我沒有計算過,人這一生一共會說幾次再見,也不知道有沒有科學家研究過,人們說再見的頻率和什么正相關,又和什么負相關。
非常有禮貌的時候,我常說“你好”、“謝謝”、“再見”,這是在我非常有禮貌的時候,因為那樣是一種極大的尊重,不僅是對對方,也是對我自己。
而我并不總是很有禮貌,在我不禮貌的時候,我也會說“再見”。這時候的我,和這時候的“再見”,意味著原來我是一個不太有禮貌的人,但我也需要迎來送往我人生中的過客朋友們,所以我也說“再見”,通常我會得到一句“你好”,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我很少對這樣的人說“謝謝”。在我的人生中,值得感謝的人很多,真的很多,多到我完全無法計算清楚,究竟有多少人值得我的一句道謝,又有多少句道謝我還沒有說出口,因為無法計算,所以顯得非常,非常多。
對我的“再見”說“你好”的人,通常我就不會表達謝意了,因為會這樣對我的人,我知道祂們不是應當再見的人,也不是應當謝謝的人,祂們是我該說“加油”的人。
這樣的人,人生旅途很漫長,祂們需要的并不是“你好”、“謝謝”和“再見”,并不是階段性的上車又下車的旅客朋友,祂們需要的,是一聲由衷的祝愿,祝愿更美好的明天,祝愿更平坦的道路,祝愿一趟不會拋錨的行程,祝愿每一天都有好天氣,祝愿無論經歷什么祂們都有一顆屬于人類的心臟。
這樣的人,是我覺得在這世間最真實的人。
祂們不像虛化的背景,不像無數個看不清的蠕動黑點,不像我在很多個瞬間感受到的那種下一秒就會消散的水霧,祂們在我的取景框里,有著清晰分明的輪廓,只是我看不清祂們的臉,因為在景里,所以不需要臉,因為是風景,所以不需要看得很清。
祂們是這世間最真實的人。
我從來沒有對這樣的人說過“再見”,也從來沒有聽過這樣的人說“你好”,我很感謝祂們存在于世間,讓所有的景別都有了意義,同樣的,我也會在鋪天蓋地襲來的“謝謝”聲浪中,聽到祂們說:“再見,我的朋友……”
祂們是從未經歷過真正的離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