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在凌晨三點擰成一股銀繩,勒斷了云裳坊的電路總閘。顧云舒攥著外祖母的銀頂針劃過黑暗,冷光在繡架上劈開一道裂痕——智能刺繡機殘骸里,半幅金鳳凰仍在機械抽搐,鋼針扎穿母親手繡的流云紋樣。
應急燈驟亮時,云舒看清繃架上滲出的不是雨漬。真絲正以每分鐘0.3%的膨脹率吸收濕氣,那些被王太太斥為“瑕疵“的經緯線,在潮氣中舒展成江南煙雨的肌理。她突然扯斷智能機的數據線,銅絲纏住腕間玉鐲的剎那,ICU的報警鈴穿透雨幕。
手術室玻璃映出她狂奔的身影。母親的血氧值在瞳孔里暴跌,云舒卻看見十八歲的母親立在月洞門前,用嫁衣上的流云紋拭去槍械油漬。當年外祖母摔碎的藥瓶,此刻正在她圍裙兜里發燙。
“電擊除顫!“醫生的吼聲震落護士臺茉莉干花。云舒隔著玻璃按壓母親親手縫制的急救包,羊腸線突然崩斷,二十三枚銀針如星子墜落。她撲身去接的瞬間,頂針撞上防彈玻璃,裂紋蔓延成1937年的彈道軌跡。
暴雨中傳來機械轟鳴。對街智能裁縫店的無人機群壓境而來,機翼吊著王先生的電子合同投影。云舒抹掉睫毛上的血珠,發現母親的心電圖竟與繡架震顫同頻。她突然撕開染血的急救包,將輸液軟管編入真絲經緯。
當第一縷晨光刺破云層時,云舒咬斷了最后一根合成纖維線。無人機群的探照燈下,流云紋在溫感真絲上蘇醒——遇光則化為朝霞,轉陰則凝作暮靄。她舉起母親用過的銅熨斗,蒸汽噴涌的剎那,ICU的玻璃窗蒙上八歲那年的梅雨。
王太太的驚呼從終端傳來:“這...這是故障?“云舒將玉鐲按在母親漸暖的胸口,看著旗袍上的流云吞沒無人機投下的金鳳凰。晨風掀起染血的急救簾,她終于看清那些“瑕疵“原是外祖母用茜草汁寫的蠅頭小楷:
“經緯有隙,方容萬物呼吸。“
電擊器的嗡鳴突然停止。母親指尖微動,在云舒掌心畫出未完成的鎖云扣。對街傳來智能機過載爆炸的悶響,而百年老檀木臺上的真絲,正以0.5毫米/秒的速度舒展成真正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