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入深秋,山間的風裹挾著絲絲寒意,毫不留情地刮落樹上泛黃的葉子,在空中打著旋兒,而后無奈地飄落。九歲的小九,身形瘦小得像一片隨時會被風吹走的落葉,背著破舊的背簍,在高低起伏的山坡間艱難地穿梭著。
他的臉頰被寒風吹得微紅,鼻子下面掛著微黃的鼻涕,頭簾凌亂地耷拉在額頭上,幾縷頭發被汗水浸濕,貼在蒼白的臉上。唯有那雙黑色有神的大眼睛,在雜亂的發絲間閃爍著光芒,敏銳地在草叢中、樹林里尋找著可以拾起來的干柴。
小九小心翼翼地挪動著腳步,每一步都走得有些吃力。他的眼神中透露出與年齡不符的成熟與警惕,時不時地抬起頭,看看周圍的動靜,仿佛在防備著什么。他的小手被樹枝劃出一道道細小的傷口,卻似乎渾然不覺,只是專注地尋找著干柴,眼神中充滿了對完成任務的執著。
在山間盤桓了許久,小九終于裝滿了背簍。他深吸一口氣,雙手緊緊抓住背簍的背帶,咬緊牙關,吃力地將背簍提起來,一步一步向山下家的方向走去。他的身影在夕陽的余暉下顯得格外單薄,每走一步,都能看到他小小的身軀因為背簍的重量而微微顫抖。
回到家,小九將背簍里的干柴一股腦地倒在堂屋的角落里,柴堆發出“嘩啦”一聲輕響。他來不及休息,便熟練地拿起火柴,點燃了灶膛里的干柴。火苗迅速躥了起來,映紅了他那稚嫩卻又疲憊的臉龐。他往鍋中放滿了水,轉身去洗了洗手。那雙手,因為常年勞作,變得粗糙不堪,指甲縫里還殘留著洗不掉的污垢。
洗完手,小九踮起腳尖,努力伸長手臂,從高處取下一個葫蘆瓢。他舀起一些白面,倒入一個鋁盆里,開始用那雙小手揉面。他的身形瘦小,看起來還不到四十斤,破舊的衣服上滿是污漬,頭發凌亂地糾結在一起,但仍能看出他的皮膚白皙如雪。小九吃力地和著面,小小的手掌在面團上用力地按壓、揉搓,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
和完面后,小九的手上沾滿了面疙瘩,他卻沒有時間處理。突然,他發現家里沒有鹽了,于是他也顧不上整理雙手,匆匆忙忙地邁著小腳向小賣部奔去。
到了小賣部,老板娘看到小九沾滿面粉的手,笑著問道:“小九,你這是在和面呀?”小九抬起頭,臉上露出靦腆的笑容,甜甜地說道:“姐姐,是啊。”他每次開口說話都嘴甜得很,見到年紀大的人,總是機靈地稱呼為“姐姐”,而不是用“阿姨”。這是他在這個陌生家庭里學會的生存之道,他總是低著頭,默默地觀察著別人的眼色,小心翼翼地生活著。
小九有記憶,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屬于這個家庭。那個聾啞的二爺,還有病懨懨的“爸爸”,都不是他真正的親人。雖然他喊著“媽媽”,但他明白,這個“媽媽”并不真正心疼他。“媽媽”更疼愛自己的兒子,那個比他小六歲的弟弟。自從弟弟出生后,小九在這個家里的地位就更加卑微了,他只能更加小心地察言觀色,努力討好每一個人,只為了能在這個陌生的環境里多獲得一絲生存的空間。
買完鹽,小九緊緊握著手中的鹽袋,往家的方向跑去。夕陽的余暉將他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在這個寒冷的深秋,他小小的身影顯得格外孤獨無助,仿佛是一片在風中飄零的落葉,不知何處才是自己真正的歸宿。小九懷揣著鹽袋匆匆趕回了家,一進家門,便徑直走向灶臺。他先是將發好的面熟練地搓成一個個圓滾滾的面團,再一一整形成比成年人手掌還要大上幾分的饅頭形狀,然后小心翼翼地將它們碼放進蒸籠。動作行云流水,一氣呵成,完全不像是出自一個9歲孩子之手。
蓋上鍋蓋,生起火,小九便轉身去處理起土豆。他拿起一個土豆,在水槽邊仔細地沖洗著,將表面的泥土洗刷干凈,隨后拿起削皮刀,利索地削起皮來。削皮的動作流暢自然,仿佛已經重復了無數次。削完皮后,他又將土豆切成均勻的薄片,放入水中浸泡,防止氧化變黑??粗@一系列熟練的動作,誰能想到這是一個年僅9歲的孩子在操作呢?
做完這些,小九搬來一個小凳子,站在上面,打開了燃氣灶?;鹧妗班邸钡匾幌萝f了起來,照亮了他專注的臉龐。他拿起那個比自己上半身還要長的鏟子,開始翻炒鍋中的土豆片。隨著鏟子的翻動,土豆片在鍋中發出“滋滋”的聲響,誘人的香氣漸漸彌漫開來。在翻炒的過程中,小九還輕聲哼起了小曲,清脆的歌聲在廚房里回蕩。他的臉上洋溢著一種滿足的神情,仿佛此刻他正在做的,是這世界上最快樂的事情。盡管生活給予了他諸多磨難,但他的內心卻無比強大,仿佛那些苦難從未存在過。他不是不覺得自己缺少了什么,只是選擇將這些煩惱深埋心底,不去想,也不去觸碰。
不一會兒,土豆就炒熟了。小九將炒好的土豆盛到盤子里,端到了桌子上。這時,他聽到了弟弟小東歡快的聲音。雖然養母平日里對他的態度總是不冷不熱,但小東卻十分懂事,和他格外親近。只見小東手里拿著零食和新衣服,蹦蹦跳跳地走了進來。小九的臉上瞬間流露出那種習慣性觀察人眼色的表情,他的眼神中沒有絲毫嫉妒,或許是真的沒有,又或許是他隱藏得太好了,讓人無法察覺。
“媽回來了,快吃飯吧,我都做好了?!毙【泡p聲說道。然而,養母并沒有回應他,只是徑直將手中的東西拿到了自己的房間。這時,小東從口袋里掏出兩塊糖,塞到了小九的手里,奶聲奶氣地說:“姐姐,這個糖可好吃了!我餓了。”小九看著手中的糖,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滿是寵溺地摸了摸小東的頭,溫柔地說:“小東,姐姐給你做了饅頭,咱們吃飯啦?!?/p>
隨后,小九來到棚屋,輕輕推開了二爺的門。門開了,二爺看到是小九,臉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小九用手比劃著,告訴二爺該吃飯了。二爺雖然已經四十多歲,牙齒掉了幾顆,走起路來也拖拖拉拉的,還是個聾啞人,但他的眼神中卻充滿了對小九的疼愛。他看著小九,呲著牙,露出一個大大的微笑,還舉起大拇指,嘴里發出“哈”的一聲,似乎在說:“做得很好!”
一家人圍坐在桌前,準備吃飯。養母吃了一口菜,皺了皺眉頭,說道:“今天怎么這么咸呀?”小九聽了,羞愧地低下頭,小聲說道:“今天剛買的鹽,撕開的口子大了一點,對不起媽媽,我下次會注意的?!别B母沒有回答,只是漠視地瞥了他一眼。而二爺卻依舊微笑著,再次舉起大拇指,給予小九無聲的鼓勵。
盡管養母的態度讓小九有些失落,但他并沒有因此而氣餒。他默默地拿起碗筷,和家人一起吃起飯來。在這個小小的屋子里,雖然沒有太多的歡聲笑語,也沒有溫馨和睦的氛圍,但小九卻依然努力地維持著這看似平靜的生活。他知道,自己的身世與這個家庭格格不入,但他還是想盡自己所能,在這個陌生的環境中找到一絲溫暖和歸屬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