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三的月光被染成了胭脂色。
我蜷縮在蓮花池底的淤泥里,右臉貼著水底破碎的青玉星盤。燃燒的錦鯉不斷墜入池中,金紅鱗片在火舌舔舐下蜷曲翻飛,像極了父親占星時撒落的朱砂。水面漂浮著焦黑的蓮花,那些白日里還含著露珠的粉瓣,此刻正化作片片灰燼。
戌時的更鼓聲依稀在耳畔回蕩。那時我正踮腳偷看父親為明日祭典準備的禊服——玄色深衣繡著二十八宿紋樣,銀線勾勒的危月燕掠過左襟,在燭火下泛起粼粼幽光。管家福伯捧著盛滿白茅的青銅匜經過回廊,突然踉蹌著撞倒了祭壇,沾著晨露的靈茅散落滿地。
“星墜東南...“父親撫摸著龜甲上的裂紋,鎏金袖口掃過案上《開元占經》。他突然將我攬入懷中,我聞到他衣襟間沉水香混著某種焦糊氣息,“記得蓮花開時,要向北斗第七星許愿?!?/p>
子時的梆子聲是被血浸透的。
最先墜落的是觀星臺的銅鶴。那尊丈許高的日晷神禽轟然栽進蓮池,青銅長喙將我寢房的琉璃瓦啄得粉碎。我赤腳逃向中庭時,看見九曲回廊的立柱上爬滿幽藍火焰,像千萬朵綻放的鬼蓮。
“公子接住!“福伯的喊叫從火海中傳來。他枯瘦的胳膊穿過燃燒的房梁,拋來的竟是我午間疊的紙船。素宣折成的船身在半空突然舒展,化作一只浴火鳳凰,翎羽掃過的梁柱瞬間結出冰晶。
整座府邸在冰與火中哀鳴。我抱著逐漸冰冷的紙鳳凰沖向后花園,沿途看見角木蛟的銅首滾落花叢,父親最愛的紫微垣星圖正在井木犴方位裂開蛛網紋。假山石上潑灑著詭異的熒光,有人用磷火寫著“熒惑亂宮“——正是父親上月占出的滅世兇兆。
蓮花池沸騰了。
數百尾錦鯉在滾水中翻騰,它們的鱗片剝落后竟露出星圖紋路。我循著記憶摸向池底巽位,指尖觸到蓮花根莖纏繞的奎宿紋。突然有血雨落下,抬頭望見福伯的頭顱懸在池邊柳枝上,白發間還別著晨間我替他簪的木蘭花。
“巽位七步,奎宿踏畢...“父親的聲音從池底星圖傳來。我拼命蹬水下沉,看見淤泥中浮現出完整的北方七宿圖。當灼熱的刀刃刺入后背時,我恰好按亮天關星位的玉珠。
池水突然倒旋成蓮蓬形狀,將我吞入地脈深處。最后映入眼簾的,是刺客彎刀上綻放的紅蓮紋——與宰相府暗衛的印記分毫不差。
等我從昏迷中醒來時,正躺在裝滿灰燼的竹筐里。滿臉溝壑的老乞丐用燒焦的蓮花莖蘸水,輕拭我潰爛的右臉。他腰間晃動的青銅鈴鐺上,刻著父親星袍相同的危月燕。
“這叫紅蓮燼。“他舀起一捧混著星砂的灰燼敷在我傷口,“燒不死的,才是好蓮花。“
破廟外傳來馬蹄聲,穿玄鐵甲的將軍手持隕鐵令牌走來。他戰靴上沾著的星屑正與我懷中碎玉共鳴,令牌中央的北斗紋樣卻缺了第七星。當他的佩刀挑開我衣襟時,藏在心口的半朵焦蓮突然滲出鮮血,在泥地上畫出一串三垣二十八宿的星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