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間負二層的感應燈年久失修，季陽數到第七塊滲水天花板時，冷藏柜的電子鎖突然發出嬰兒啼哭般的警報。他掀開09號尸柜的瞬間，冷霧中浮現的面容讓手機跌落在地——防腐處理過的尸體右耳后，那道平行切口與手術直播患者如出一轍。

“2018年的低溫休眠實驗體。“林深的聲音從排風扇陰影里滲出，解剖刀正削著青蘋果表皮，“腦細胞在零下196度仍保持β波活動，像不像你忘詞時的表情？“

季陽的后槽牙咬住下唇，血腥味混著福爾馬林氣息在舌尖爆開。他舉起母親戴著婚戒的遺體照片，發現尸柜內壁刻著的弦長公式，與林深琴譜邊的演算完全一致。“你們用遺體做樂器？“聲音撞在瓷磚墻上碎成十二個聲部的卡農。

林深拋來的蘋果核正中冷藏柜溫度屏，鮮紅的“-196℃“倒計時開始閃爍。他扯開尸袋拉鏈的動作像在拆封大提琴琴盒，露出死者太陽穴處的電極接口：“令堂的杏仁核比常人重0.7克，正好是《月光》第三樂章的演奏時長。“

季陽的拳頭擦過林深顴骨時，后者風衣內袋滑出支胰島素注射器。熟悉的隕石紋路讓他瞳孔驟縮——這正是母親葬禮上失蹤的那支遺物。冷藏柜突然集體彈開的巨響中，十二具尸體耳后的切口同時滲出淡藍色冷凝液。“仔細看切口角度。“林深用手術刀尖挑起液滴，在停尸床單上畫出五線譜，“每道傷痕對應不同音高，令堂是完美的中央C。“他忽然按住季陽顫抖的腕骨，“現在你也是琴鍵了。“

警笛聲穿透地底三層混凝土時，季陽被推進09號尸柜。林深殘留的雪松香被尸臭吞噬，他摸到內壁刻著的樂譜符號，指甲在降B調標記處摳出帶血的甲屑。柜門縫隙透進的手電光里，他看見警員皮鞋上沾著王導片場的紅色石蠟。

“死者手機最后定位在這里。“熟悉的砂紙嗓音讓季陽寒毛倒豎，正是那晚載他來慈安醫院的出租車司機。當對講機傳來“嫌犯林深在頂樓“的呼叫，尸柜外忽然響起《月光奏鳴曲》的手機鈴聲——那是他設置為經紀人專屬的提示音。

季陽踹開柜門時，冷藏室已空無一人。地面積水倒映著閃爍的警燈，他撿起的警官證照片欄赫然貼著林深柯蒂斯學院的證件照。對講機突然傳出變調的人聲：“游戲第二幕，請到病理科領取你的角色卡。“

電梯在五樓停頓時，季陽聞到濃重的焦糖味。焚燒爐觀察窗內，林深正將一沓琴譜投入藍色火焰。他白大褂下擺別著季陽丟失的隕石耳釘，每張樂譜燃燒時都浮現出0907號患者的不同腦區掃描圖。

“令堂臨終前在找這個吧？“林深揚起燒剩的殘頁，泛黃的《搖籃曲》手稿上沾著干涸的羊水漬，“她至死都在保護非法器官交易的證據，真是感人至深的母愛。“

季陽的拳頭撞碎觀察窗玻璃，飛濺的碎片在林深頸側劃出血線。火焰突然竄升將兩人隔開，熱浪中浮現的腦地形圖像極了暴雨夜的城南立交橋。林深將神經剝離器抵在他第三肋間：“你猜當年急救車上，是誰調換了血袋型號？“

警鈴聲再次逼近時，林深拽著他撞開通往天臺的安全門。暴雨中的直升機探照燈將兩人照成連體剪影，季陽看見對方后頸浮現的電子紋身——正是母親日記里提過的生物芯片編號。

“跳。“林深的聲音混著雨幕砸在耳膜上。季陽低頭看見消防氣墊的熒光標識在王導的保姆車頂閃爍，經紀人的尖叫從三十層樓下傳來：“他就是林深醫生的共犯！“

墜落過程像被拉長的膠片，季陽看見林深在空中展開的琴譜竟是母親的字跡。氣墊撞擊的鈍痛中，他摸到對方塞進自己口袋的微型冷凍艙，液態氮里懸浮的腦組織切片正泛著熟悉的琥珀色。

特警沖鋒槍的紅外線光點聚攏時，林深忽然哼起變調的安魂曲。他扯開襯衫露出心口的電極貼片，監護儀波形在暴雨中投射到摩天樓玻璃幕墻上——正是季陽試鏡時的心跳頻率。

“記住這個節拍。“林深被按倒在地時，犬齒撕開季陽耳垂的舊傷，“下次獨白記得用腹腔共鳴。“他染血的嘴角揚起手術刀般的弧度，腕表倒計時顯示距離9月15日還有43分17秒。

季陽在警局辨認室見到王導時，對方正把玩著神經外科手術模型。“你母親是完美獻祭者。“他轉動著丘腦部位的金屬構件，“林深用她的腦脊液培養出永生細胞，現在輪到你了。“

監控屏幕突然切換成慈安醫院手術室畫面，季陽看見自己的試鏡錄像正被投射到無影燈下。林深被束縛在手術臺上的身影逐漸與母親遺體重合，當骨鉆啟動的瞬間，所有顯示屏同時播放十二年前的手術監控——主刀醫生摘下口罩的臉，正是年輕二十歲的王導。

暴雨沖垮城市供電系統時，季陽在備用電源的幽綠燈光下打開了冷凍艙。懸浮液中的腦切片突然泛起熒光，顯微鏡頭顯示神經元突觸正以《月光》的節奏傳遞電信號。他咬碎后槽牙的蠟封膠囊，苦杏仁味中浮現出林深最后的唇語：“找到第7音軌。“

警局證物室的排風扇突然逆轉，飄落的琴譜碎片在桌面拼出立體腦干模型。季陽用血在模型表面畫出音階，當第八個音符落下時，儲物柜里的遺體照片突然顯影出地下實驗室坐標。

地下管道里的污水漫過膝蓋時，季陽聽見上方傳來德彪西的《沉沒的教堂》。他循著琴聲推開銹蝕的鐵門，滿墻的腦切片標本正在聲波中共振。林深被鎖在防彈玻璃艙內，后頸插著十二根與母親遺體相同的輸液管。

腦灰質密碼。“林深的指尖在玻璃上敲出摩爾斯電碼，“用你試鏡時的眼淚激活系統。“他的白大褂浸滿血污，胸口監護儀顯示的心率竟與季陽此刻完全同步。

當季陽將冷凍艙接入控制臺，整個實驗室突然響起多普勒效應般的鐘聲。0907號標本開始播放母親臨終錄音，背景音里清晰的鋼琴聲與林深在酒吧的演奏相差四分之一音。防彈玻璃出現蛛網裂痕的瞬間，他看清林深虹膜里浮動的數字——正是自己手機的開機密碼。

爆炸沖擊波掀翻實驗室時，季陽抓住林深的手腕。飛散的腦切片在空中組成轉位和弦，燃燒的琴譜灰燼里浮現出新生兒腳印。他們墜入地下暗河的剎那，季陽聽見林深在耳邊呢喃：“現在我們是雙主奏樂器了。“

湍流將兩人沖進廢棄地鐵隧道，應急燈把積水染成腦脊液的淡黃色。林深扯開季陽的襯衫，用手術刀尖在鎖骨下方刻出音叉圖案。“這是腦機接口的接收器，“他的呼吸混著血腥味，“下次見面時，用你的杏仁核共振頻率喚醒我。“

季陽在隧道盡頭看到微光時，林深已消失在通風管道深處。他爬出地面發現身處童年老宅，母親臥室的八音盒正在自動演奏。當他打開布滿血指紋的盒蓋，里面躺著林深的金絲眼鏡，鏡片上用腦脊液寫著：第四幕終章，9月15日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