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的鐘鼓樓剛敲過戌時，梨園戲樓的鎏金匾額下已經擠滿了轎子。

清璃踩著細密鼓點出場時，繡金蟒袍壓得他肩背微顫。十年功練就的腰身裹在五層綢緞里，依舊顯出伶人特有的單薄。胭脂蓋住了他眼下的青黑，唯有發間那支點翠鳳簪是真貨——班主上個月剛當掉最后一件頭面。

“亂世哪容得...婉轉衷腸...“唱到“腸“字時炮聲隱隱碾過地磚，他水袖險些甩偏半寸。臺前老爺們仍在叫好，沒人注意戲臺梁柱的朱漆正在剝落。

后臺小徒弟扒著門縫張望，城郊紅光映亮了他半邊臉。清璃下臺時瞥見孩子手里攥著的報紙：《金陵駐軍遭突襲》。他默默把汗濕的束腰又勒緊兩指，候場的老琴師突然啞著嗓子說了句：“今兒謝幕怕是要提前。“

炮聲第二次響起時，檐角的銅鈴被震落。清璃扶著戲臺木柱站穩，后臺已經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幾個武生邊跑邊扯掉戲服，露出里面的粗布短打。

“城門破了！“小徒弟沖進來撞翻胭脂匣，金粉撒在青磚地上。清璃摸到發間那支鳳簪——班主臨終前塞給他的，說是當年從宮里賞出來的真貨。他扯斷腰間玉帶，抓起老琴師的手腕往外跑。

街道上全是推搡的人群，馬蹄聲混著哭喊從西邊傳來。清璃的繡鞋被踩掉一只，赤腳踩到黏稠的血跡。身后傳來木頭斷裂的巨響，他們唱了三十年的戲樓塌了，火光里還能看見半截掛著水袖的斷梁。

清璃混在婦孺之中，懵懂的隨著人流向前走去，她偶爾好奇的抬頭環顧四周，緊接著就被身邊的少女扯下抽子，“你不要命了!現在金陵城已破，前面的都是蠻子的兵將，若是看見你這般打量，定會要了你的性命。“

清璃有些茫然，她似乎有些聽不懂少女的話，但見她這般慌張的樣子，也有模有樣的學著她低頭隨著戰俘向前走。

前方不遠處有迎面而來的軍隊，聽少女說是大都的二王子殷和他的部下，放眼望去，都是高坐在馬上的男人，可清璃只一眼便看見了牧岳，他正單手牽著韁纜俯看眾人。

清璃茫然的盯著牧岳看，有風掠過，吹起她薄薄的衣袂和長長的發，牧岳好像感知到清璃的視線——只見在一眾神色凝重，低聲凝泣的女人里，只有那一身紫色長杉的女人毫無畏懼的盯著他看。

清璃小心翼翼的從巨石后探出半只眼睛，視線從一片迷朦的白轉移站在中間的男人身上。

“牧岳，小心!是一個女人。”男人身邊的同伴側身對他說道。清璃眨眨眼睛，這才看清那人的模樣。

或許是剛剛的戰爭，幾人都受了不輕的傷，那個叫做牧岳的男人也是，臉上還帶著許多道血痕，唯有一雙眼如星辰班閃亮。

這是她出來后第一次變成少女的模樣，她的身體不再冰冷光滑，取而代之的是雪白細膩的肉體。

抵達大都的駐扎營地時，天色已暗，清璃和其他俘虜的女人一樣，被鐵鎖鏈關在一處。她不明白身旁的女人為何一直哭，于是她開口說了第一句話：“你們為什么哭呢？”

女人們一邊抽泣一邊似聲答道:“我們這些人都是被抓來做妓女的，等會兒那些男人來了不知要怎么折磨我們，還不如直接將我們斬了算了。”

清璃哪里懂她們的意思，還沒等她開口再問就看到好幾個男人有說有笑的朝女人們的方向走來。

清璃是欲念的化身與產物，只有血肉和精氣才能更好的養護她，只是先前在廟里連人都沒怎么見過，此刻這此個血氣翻涌的男人就站在她面前，原始的獸欲正在她的身體里叫囂著，誘惑著她進行獵食。

顧文宇走出人群，來到清璃面前，在大都他曾享用過不少膚白貌美的，可還是第一見到這么漂亮的女人。

他漫不經心的用劍挑開清璃的長衫，看到她一寸一顯露出的白嫩肌膚，嘴角的笑意漸濃，可清璃只是安靜的伏在地上，看著他，一言也不發。

“等我結束后，要是你讓我滿意，我就大發慈悲帶你一同回去。”顧文宇在眾人們的笑聲中伸手去扯清璃的衣裙，此刻她才掙扎著向后退去，衣裙撕裂的聲音淹沒在人群中。

可下一秒，顧文宇的手臂被人狠狠握住，回頭看，竟是牧岳。

“當眾凌辱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算什么英雄？！”牧岳把顧文宇狠狠向后拽去。他低頭去看清璃，見她衣不蔽體的護著自己的前身，兩條白皙的腿顯露出來，牧岳默不作聲地將披風披在清璃身上。

“怎么？你也坐不住了，牧岳？”顧文宇輕笑了幾聲，“一個低賤的女人而已，讓給你就是了。牧岳，你這么大動干戈，至于嗎？”

牧岳鼻間溢出一聲輕嗤，言語間也不讓對方，“你當所有人都如你一樣腦子里都是些蠅營狗茍之事嗎？”

顧文宇將酒瓶隨手摔碎在一旁，自覺甚是沒趣，帶著戰士們離開，臨走時還輕飄飄的撇了一眼清璃。

清璃此刻用牧岳的披風將自己裹起，一個勁兒的往牧岳身后躲。她緩緩伸手扯了扯牧岳的袍子，在他回頭的時候抿嘴沖他笑了笑。

牧岳在清璃的注視下反渾身不自在起來，他俯下身與清璃對視，欲言又止了一會兒后才輕聲道:“他們不會再來找你麻煩了，不用怕。”

清璃并沒有作聲，只是一個勁兒的盯著牧岳看。

牧岳見她還在發呆，環顧四周后又低聲囑咐道:“我給你找個地方歇歇腳，你可千萬別亂跑啊。“隨便站起，可當他剛要轉身時，卻被她拉了衣袍一角。

“你不要我嗎?”

牧岳欲言又止，許久都不知道該怎么和她解釋，可他見她一雙笑眼彎彎，并且又扯了扯他的衣角。

“我好餓……”

清璃其實是想對牧岳說，她真的好餓，能不能吃掉他最好。牧岳看著伏在他身邊的女人，總覺得周遭的氣氛有些詭異。這期間女人只是安安靜靜的跟在他身旁，不吵也不鬧。

牧岳給她拿了簡單的干糧和水，但女人似乎并不感興趣，只是淡談的瞅了瞅。牧岳心想，大概是吃不習慣這些，便又尋了些山上的野果給她，她言笑晏晏的接過，緊接著大快朵頤了起來。

“你叫什么名字？”牧岳好奇的問道。

清璃愣住了。

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