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王瞇了瞇眼看向窗外,侍女們規矩的站在廊下。
“母后快梳洗吧,別耽誤了到棲梧宮吊唁。兒子會把耳墜帶出宮。至于碧荷,年紀大了也該放出宮回家了。”說罷拍了拍茹貴妃的后背,又安撫了幾句。
“憐心那邊,母后也該多派人關心一番。其余的事母妃不必擔心了,一切有我。”
說罷正要離開,茹貴妃卻拉住他,“慎兒,皇后已死,母妃是不是該爭一爭那鳳位。”
湘王聽罷瞬間了然自己的母親為何會突然害死皇后,他突然生出些與自己母親無話可說的緘默。
“母妃,你被他利用了。兒子早和您說過父皇的話不能全信!要多與兒子商量,您怎么不聽呢!”
茹貴妃強撐著,“他許諾我的……”如今她心里還抱著一絲期待,原以為二十年前的承諾早已不復存在,誰料幾日前那個男人再次提起。
許是因為一夜未眠的緣故,一對桃花目泛著猩紅,眼神中盡是不愿相信的執拗。一身丹朱宮裝富貴無比,然而裙擺、衣袖處卻發了皺,顯然是還沒有顧得上換。
湘王見她還執迷不悟,“皇爺爺早就下過詔書,命父皇不得廢后另立。”
“她死了,不存在廢后一說!”茹貴妃梗著脖子反駁道,滿頭的珠翠都跟著身形搖晃。
“母妃,兒子求您了,別再信他的話了,父皇只能有陳氏一個皇后,你還不明白嗎?你我母子二人都做他的棋子罷!”
湘王氣憤不已拂袖離開。
他記得年幼時自己也曾崇拜的看著自己的太子哥哥出口成章,太學的先生們都對太子稱贊不已。他想著日后做一個閑散的王爺在云京瀟灑快活也沒什么不好。
可是自己的父皇卻強加給他不合禮制的權力與寵愛。直到長大后他明白了,這就是書上說的制衡。他沒的選,只能硬著頭皮走上這條路。索性他的父皇還是站在自己這一邊的。
湘王到棲梧宮上了柱香便離開了。
離開的路上,他想起雪朝哭的抖動的肩膀,他的良心想讓他去安慰一番,可心里卻有個聲音下意識地催促著他離開,他還有更要緊的事去做。
從幼年時的刻意疏遠到如今完全變成了一個冷血無情的人,他不禁問自己,若是他,他哭的出來嗎?想到答案,湘王自嘲的笑了笑,他更想親人的死能為自己帶來利益,更想自己的眼淚能為自己帶來價值。他已經成為了一個十足的迷失在權力中的木偶。
棲梧宮,皇后寢殿內。
雪朝將自己的猜疑一五一十的都告訴了陳夫人。
陳夫人面色微沉,“臣婦這就出宮告知將軍。陳家還有將軍在,公主與太子妃不必擔心。”
楊姝和點了點頭,有些焦急的開口,“舅母,還請舅舅將消息帶到青州。前日里太子傳信于我說還需些時日才能回來,如今宮里發生大事,我只怕信件不能傳出去。”
自從事發后,她心中隱約有個不好的預感,總覺太子會京不會順利。
“放心吧,我這就出宮告知將軍。還請公主與太子妃多加保重。”
雪朝突然對她不舍起來,又伏在陳夫人身前哭了一通。
送走陳夫人,雪朝掃了眼院中眾人卻見茹貴妃前來敬了一柱香。
“茹娘娘。”
雪朝目光落在她的雙耳,右側的耳垂微微泛紅,似乎還有些不合時宜的腫脹。
茹貴妃見到雪朝心虛不已,裝模做樣的說了些客套話。
雪朝忽地想起,這皇宮里最想讓皇后死的也唯有她了…
雪朝掏出耳墜,“這可是您的東西?”說罷緊緊盯著她的臉,不想放過一絲細節。
茹貴妃見到耳墜驚慌不已,張了張嘴想否認,“公主說笑了,這不是嬪妾的東西。嬪妾還有事,先回去了。”
雪朝原本只是突發奇想詐一詐她,誰料她反應竟然這么大。“甘露。”
“奴婢在。”
“去打聽打聽昨夜茹貴妃都去做什么了。”雪朝面若寒霜,說罷身子晃了晃。
傍晚,雪朝仔細想著白天發生的事。她詢問了棲梧宮的所有侍女,她們只說皇后用了晚膳便出去散步了,身邊只跟了陳嬤嬤,其余的一概不知。
“公主,奴婢打聽清楚了。”
雪朝心中緊張不已,手指緊緊握著檀木椅扶手。“快說。”
“茹貴妃晚膳時去了紫宸殿,身邊只有碧荷跟著。雪陽宮的嘴嚴得很,奴婢問不出,是問了御前的小夏子才知道的。還有,雪陽宮在外灑掃的侍女們說茹貴妃丟了東西派人去找,只不過后來找到了。”
“找到了?”雪朝有些疑惑,
甘露繼續說道,“碧荷已被湘王帶走,說是家里父母生病要出宮照顧。”
她將這些斷斷續續的線索串聯在一起,心中想著對策。
雪朝想到關鍵人物便是碧荷,隨即走到桌前,鋪開紙,“甘露,磨墨。”
雪朝閉了閉眼,在腦海中回憶碧荷的模樣,不多時,一個年輕女子躍然紙上。“甘露你看看這可像她?”
甘露細看幾遍,“碧荷的眼角還要再上挑些,臉也比較細長,不似畫上這般圓潤。她右眼下還有一顆淚痣。”
雪朝換了張紙,按著甘露的補充又畫了一幅。“可像她?”
“不錯,就是她。”甘露欣喜不已。
“現下宮門還未下鑰,你拿著畫去舅舅府上,讓他找到畫上的女人。”雪朝囑咐道,“她可能藏在湘王府上,也可能湘王派人將她送回老家了,你一定告訴舅舅,茹貴妃可能是害死母后的兇手。一定要找到她。”
甘露領命,“公主放心,奴婢這就去。”
雪朝拉住她,“讓陳松和你一起,太陽快落山了,小心為上!”
青州,雨已經連著下了幾日,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潮濕的味道。
“你這玉佩,怎得像女兒家的東西?”太子脫下蓑衣,拿起茶杯一飲而盡。他不記得雪朝又這樣的東西,若萬素塵背著雪朝與其他人有瓜葛,自己定不會放過他。
萬素塵低頭看過腰間的玉佩,眼神溫柔,仿佛看的不是玉佩,而是久未相見的愛人。“殿下日后就知道了。”
太子當下了然,“比起其他人做孤的妹夫,孤還是比較滿意你。”
萬素塵正要回話,侍衛卻急忙闖進,“殿下!云京急報!”
太子接過密信,一向不喜怒不顯于色的太子此刻眉頭擰緊,一把將信甩給萬素塵,“即刻備馬。素塵,你留在青州,等宮里傳了信再啟程。”
萬素塵大致領略信中內容,不由得心中大驚,信上說皇后崩逝,請太子即刻回云京。萬素塵心中擔憂雪朝,卻也不得不應下,他明白這是眼下最好的決斷。慧眼如炬,這些年跟在太子身邊也看出了幾分皇家父子的隱秘。
正如此刻,宮中的信不是最先送到青州的,最先通知太子的是陳將軍。
“殿下盡可放心,青州一切有我。”
天空灰蒙蒙的,整座城池都縮在雨幕里。太子和隨從奔馳在雨中。
路途遙遠,暴雨無情說下就下,太子馳騁了半日,此刻正坐在客棧中避雨,“公子,外面雨下大了,實在不宜趕路。”
太子一拳砸在木桌上,桌面被砸的地方有一絲凹陷,他心中急切,想盡快趕回去。母親暴斃,而單純的妹妹還躲在真兇的羽翼之下。
跟在太子身邊的是太子的侍衛,另一個是將軍府來的人,他的任務就是保護太子順利回云京。
“公子,我家大人說,云京暫且安穩,萬望您保重玉體,等您回去再做權宜。”
太子心思煩亂,卻不能不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雨下了一天一夜,他不止一次想沖進雨里騎上快馬,朝那個吃人的方向飛奔回去。他的妹妹此刻該是多么的無助,還有他的新婚妻子,成婚之日沒能趕回去,如今又讓她遇上這樣的事,她們該多么的無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