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時分,清冷的風伴著慘淡的月色吹過人的臉頰。錦王府西偏門走出幾個人影,最后上了等候已久的馬車。
馬車走進夜色里,快到城門處雪朝掀開轎簾,見騎馬走在最前面的楚荷丘從黑色的斗篷下拿出一枚令牌,城門處的官兵旋即打開城門放行。
“殿下,可有何不妥?”寒客見她一臉凝重,
夜里重開城門難道不會被人察覺嗎,還是說楚荷丘有法子不被別人知曉。
“你確定府上的家仆明日才啟程?”雪朝看向馬車中的二人。
寒客點頭,“奴婢出發時瞧了一眼,今夜只有王爺王妃啟程,其余王府眾人與我們要帶走的東西皆是明日才走。”
“走的這么急,想必城門必有他的人。”雪朝說出自己的猜測,“看似不爭不搶,果然也是個心里有謀劃的。”
楚荷丘與沈凌行在最前,陳楓陳松二人騎馬護在最后,中間護著雪朝與甘露寒客等人。
“夫人,”楚荷丘清冷的聲音在馬車外響起。
雪朝掀開轎簾借著月色看他,外面還在飄雪,他的眉上結了一層霜。雪朝趕緊伸出手,拉過他拽著韁繩的手放在自己嘴巴哈了幾口氣,“幸虧穿的厚實,不然可真要將人給凍壞了。”
“無妨,”他趕緊抽回手,重新放下轎簾,免得寒氣再灌了進去。
“今夜不會投宿了,你若累就靠一會兒,但切不可睡著。天氣冷,會生病。”說罷又想了想,補充了一句,“我在前面開路,別擔心。”
雪朝的聲音從馬車內響起,伴著寒風,音調也變得脆生生的了。
“好。夫君一切小心。”
馬蹄聲敲擊在硬邦邦土地上的聲音逐漸變淺。
月光清寒,白日的雪已化的差不多,夜里重新降下的雪堪堪落在地上,倒不像雪,像月華。馬車里,雪朝伏在甘露耳邊低聲問道,“叫你準備的針線你可拿了?”
甘露點點頭,從懷里拿出一小捆黑色的繡線,上面還插著一根銀針。
雪朝立刻動作小心的將身上的裘衣脫了下來,寒客立刻又為她披了一件素白的毛絨斗篷。車廂內昏暗無比,甘露舉著燈盞,寒客警惕的知覺著車外的動靜。
雪朝將裘衣平鋪在自己膝蓋上,用手平滑的撫過整個后背的部分,確定了位置后拿著銀針小心的將邊緣處的針腳挑開,直到開口足夠雪朝伸進一只手去。
她一手捏著銀針,一手探了進去,
“綾錦…”雪朝呢喃。
寒客甘露聽見她的聲音也是一頓,原本見自家殿下突然裁開裘衣已是震驚,如今又從裘衣中摸出綾錦…
雪朝加快手上的速度,按捺著心中的急切,也顧不得自己的雙手已凍得有些僵硬,又將那道口子拆的大了些。
下一刻,雪朝借著燭臺微弱的光看清那綾錦究竟是何物。她情不自禁的觸了上去,上好的蠶絲織就,明黃的長方形綾錦制品,兩端繡著銀色的翻飛著的巨龍,祥云瑞鶴,富麗無比。即使是在昏暗的燭臺下也阻擋不了它細閃著的微光。
雪朝一把拿過燭臺,忍耐著激動的心情,將亮光移向雙膝,終于看清了上面的內容:若諸王亂政,國祚不寧,吾兒楚荷丘可攜此圣旨統帥各州精兵,星馳奔赴上京勤王,以除賊子,安定國家。
燭火在圣旨最后兩字上晃動著,雪朝有些無力的癱坐在軟墊上,她一瞬間便明白為什么北成帝會將楚荷丘放到離上京最近的幽州,不是因為苦寒不喜愛他,而是因為,昭王出事,他能最快出兵勤王。
原以為是什么可保自己不死的圣旨,如今看來簡直是自己的催命符。
“殿下,怎么辦?”甘露有些慌亂的看向她,
雪朝緩了緩心神,將圣旨拿了出來,“你先將裘衣縫好,小心別被人看出來。”
寒客接過燭臺替甘露照亮,
“殿下放心。”甘露小心翼翼地按照針腳留下的痕跡重新縫合,
“這件事不可張揚,誰都不許說。”雪朝壓低了聲音。
不多時,裘衣被縫好,雪朝又重新穿回身上,只是懷里的圣旨一時間難以隱藏。目光隨意的落在方才短暫披過的素色斗篷上,這樣的斗篷她箱子里還有許多。
寒客繼續舉著燭臺,雪朝揉搓雙手,又虛握了握拳,終于感覺到了手上的知覺,隨后又將素色斗篷拆開,把圣旨縫了進去。
她一邊縫著,一邊細細思索,這是北成帝為楚寧戚尋得保全之法,可他想錯了,他的小兒子楚荷丘見了圣旨未必就會率軍勤王,而自己,也未必就會好心的去幫著楚寧戚與楚伯禹幾人作對。
這一刻,她仿佛明白了為何木盒中只有一個鐵疙瘩,為何北成帝會試探自己,而楚荷丘又為何會幫自己順利完成試探,聰明如楚荷丘,他或許早就聊到北成帝會為楚寧戚的登基留下什么來保護他。不過,就算他如何機智,雪朝都不會讓他發現裘衣里的秘密。
這又何嘗不能成為她的籌碼?
雪朝小心翼翼地將斗篷折好,放在了馬車的箱子里。一夜無眠,破曉時分幾人才行至一家客棧。
雪朝哈了口氣,一片白霧登時出現在自己面前。
“一夜未眠,我們先去客棧中歇息片刻。”楚荷丘摸上她的手,還是溫熱的。
雪朝點了點頭,又貪戀的掃了一眼光禿禿的樹林。下了一夜的雪,此地似乎比上京的雪更大上幾分,地上已積了厚厚一層。
驛站內此刻只有幾個店小二擺放著桌椅,見門外走進一群人,看穿著便非富即貴,旋即迎了上去。
“三間上房。”沈凌對小二說道,
“客官請上二樓,房間里有熱水,溫暖的很。幾位小心臺階…”
踩著木梯上至二樓,一股木制的陳舊氣息撲鼻而來,吱呀一聲推開木門,室內的暖氣立刻迎了出來。
“公子,一切正常。”沈凌伏在楚荷丘耳邊輕聲說道。
雪朝沒管他們,徑直走到屋內。
楚荷丘點了點頭,“去休息吧,記得留一個人站崗。”
“是。”
楚荷丘關上房門,坐到雪朝身邊替她斟了一杯茶,“因是偷出來的,所以只能先委屈夫人在這小客棧委屈一日。”
雪朝笑著搖頭,接過茶杯熱熱的喝了一口,“無妨。”說罷替他暖起了手,眉眼中盡是心疼神色,“凍了一夜。”
“這沒什么,以前打仗時也遇到過這樣的天氣。”楚荷丘安慰道。
雪朝聽到打仗二字看向他,
楚荷丘以為她是誤會,連忙開口解釋,“是同北邊的蠻人打的。”
聽到解釋,雪朝松了口氣,不是南夏便好。
“夫君以前就去過幽州?”
“嗯。”楚荷丘替她解下裘衣隨意的搭在一旁,
雪朝感受到他的目光打量著自己,她抬眸對他蕩起笑容,
“休息吧。”楚荷丘一把抱起她輕放上床榻,又給她脫去繡鞋,將她摟在懷里合上眼睡去。
房間暖洋洋的,困了一夜的她也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