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朝一直睡到下午才醒，一醒來她就看見楚荷丘皺著眉頭坐在床邊，見他神色凝重，雪朝心下頓覺不好。

“發生什么事了？”

楚荷丘目光盯著窗外，沒有注意到雪朝清醒過來，還是聽到她的聲音才反應過來。

“無事。”楚荷丘搖頭，倒了盞溫水給她潤喉。

“醫工說你動了胎氣，以后切不可再這樣奔波了。”楚荷丘眉眼中盡是心疼，全然沒有前幾日的疏離。

“總算努力不白費，我們都平安的從宮里出來了。楚丞也沒有事。”雪朝并不在意，反而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接下來我們怎么辦？只怕楚伯禹不會善罷甘休。”雪朝憂心局勢，楚結幽不是適可而止的性子，未達目的，就一定還會有動作。

“我已命人聯系沈冰，待他到達司幽邊界，我們就動身離開上京。”楚荷丘接過茶盞，“還喝嗎？”

雪朝搖頭，勸到，“我們還是早做打算吧，楚結幽未必沒有動作，只怕到時候你我被困在城中，不好脫身。”

楚荷丘神色嚴肅，雪朝此言在理，可她現在適宜靜養，他一時有些難以抉擇。

雪朝不懂他在糾結什么，“難道夫君還有其他打算嗎？”

“沒有。”楚荷丘怔怔地望著她，“那我們明日夜里動身，你再修養一日。”

竟然是在擔心自己的身體嗎，雪朝心頭涌上一股暖流。她抬起手覆上楚荷丘的手背，想回應些什么，話到嘴邊卻被咽了下去。

既然二人的結局是天各一方，那么還是少做糾纏才好。

彼此無言，內室仿佛陷入了無休止的寂靜。

楚荷沉默的坐在床邊，感受著雪朝掌心的溫度，好像二人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親昵過了。

“你愛我么。”

從前，楚荷丘很喜歡與她一起靜坐，感受溫馨的時光，可今日他卻如坐針氈。雪朝的呼吸越平靜，他的心越慌亂。

好似一把握不住的沙，正從他的指縫中緩緩流過。

熟悉的口吻讓雪朝的記憶回到前幾日，那晚，他也發出這樣的疑問，可語氣卻平靜的讓人聽不出情緒，像廢棄古廟中的一潭波瀾不驚的死水，沒有生趣。

雪朝沒辦法說出肯定的回答，卻也無法干脆地告訴楚荷丘自己對他一絲情誼也沒有。

楚荷丘竟然也沒有催促她，仿佛不是疑問，而是一句肯定。

“你愛我嗎？”雪朝揚起頭看他。

寬闊的肩膀如今顯得有些頹喪，整個人散發著陰郁的氣質。雪朝鼻子忽然一酸，為什么一想到今后要離開他，自己會覺得不舍。

“愛又怎樣，不愛又怎樣，待事情平息，你我便是陌路人。”楚荷丘苦澀的笑了一聲。

雪朝垂下眸，隱藏起自己的情緒。

“所以我愛與不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都會得到我們想要的。”雪朝對他笑道。

楚荷丘被她的笑容晃了眼，眼眶發酸，“你回到南夏，還會記得我嗎？”他清明失落的目光停在雪朝側臉，眸中對她的眷戀愈來愈深。

“會。畢竟你我也做了一年夫妻。”雪朝想拿開手，卻被楚荷丘死死的攥住。

“回去后，會嫁給萬素塵吧。”楚荷丘低頭，雙手捧著她的一對柔荑摩挲著。“如果沒有我，你們是不是就能做一對神仙眷侶了。”

雪朝從未想過回到南夏后的生活，從前她也曾心心念念的想嫁給萬素塵。此刻聽楚荷丘如此說到，心中卻覺得十分別扭，她忽然發現，嫁給萬素塵的念頭，早就不知去了哪里。

雪朝思考的模樣落在楚荷丘眼中倒成了一種對別人的懷念，他自嘲似的笑出聲。一把拽過雪朝吻了上去，“怎么，還沒離開我，就開始想別的人了？”

他狠厲的捏上她的下頜，施加在指尖的力氣有多大，楚荷丘心里就有多痛。他恨不得將雪朝全部揉碎，這樣她就無法離開自己了。

他吻的又急又狠，仿佛訴說著對雪朝的不滿。

“唔……”雪朝想推開他，卻紋絲不動。

良久，楚荷丘不舍得放過了她，雪朝終于得以呼吸，她大口大口地呼吸著新鮮的空氣，嘴角還掛著一絲血痕。

楚荷丘擦了擦嘴角，低笑。

“真是笨。”他笑出聲，楚荷丘記得上一次雪朝被吻的呼吸不暢時，也咬了自己的唇角。

這點痛又算得什么，只有雪朝才會把這個當作武器，像只小貓一樣。楚荷丘摸了摸她的后腦，“我去忙了，好生歇著吧。”

夜色昏沉，雪朝坐在榻上無聊的想著白天發生的事，心頭煩悶不已。

“雪朝！”楚荷丘推門而入，左右看過才發現雪朝正坐在榻上。

“怎么了？”雪朝感受到他急切地腳步，心里頓時生出不好的預感。

“帶上你的人，我們要走了。”聲音不急不緩，確如一顆悶雷，瞬間在內室中炸開。

楚荷丘給她穿上鞋子，抱著她朝外走去。

雪朝趕緊吩咐，“寒客，去叫陳楓陳松。”

“是！”

一時間，氣氛緊張起來。楚荷丘抱著雪朝，沈凌走在二人面前開路，寒客甘露還有陳楓陳松守在后面。

自從密道修成后，她還是第一次來。

月色盈盈，若仔細聽，還能聽得出院墻外整齊劃一的腳步聲。“護城軍正朝王府趕來，楚伯禹要圍府。”楚荷丘解釋了一句。

雪朝聽的心驚肉跳，“放我下來，我自己能走。”

楚荷丘不答應，抱著她的手臂更緊了。

幾人走到后花園中，西北角有一座小房間，供貴人休整，但平日里鮮少用到。

沈凌推開門，幾人走進屋中。

楚荷丘將雪朝放下，點燃燭臺，雪朝這才得以看清房間內的布陳。

進門右側是一面三折屏風，絹絲所制，上面繡著松鶴延年圖，走過屏風，里面擺著一張床榻，兩邊擺滿盆栽花草。

這還是她第一次來這兒。

她看不出哪里會有機關，哪里又會有密道。

就在這時，沈凌走到榻邊，雙手撐在兩旁，彎下腰用力一推，一道深不可測的臺階映在眼前。

來不及驚訝，楚荷丘牽著雪朝小心走了下去，陰冷的潮氣撲面而來，饒是甘露給自己披了斗篷，她還是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哆嗦。

待眾人都走下臺階后，一道沉悶的聲音在身后響起，是沈凌合上了石蓋。

雪朝默默記在心里，一共十五級臺階，隨后便是冗長的密道，橫寬僅容得下一人。難聞的土氣嗆人不已，雪朝干嘔一聲，楚荷丘緊張的看一眼她，但沒辦法，只好先委屈一下。

“別怕，密道通向王府后方的宅院，我們只要出府即可。”楚荷丘緊了緊握著雪朝的手，走了大約不到一刻鐘，又是一堆臺階。

“我先去看看。”

楚荷丘松開手，舉著燭火上了臺階。他側耳傾聽，外面沒什么聲音，而后又透過預留的空隙朝外看去，一切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