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方傳來節奏規律的馬蹄聲,楚荷丘率先反應過來,他一把將雪朝抱回馬車上。眾人急忙偽裝成普通百姓,家丁護送府上家眷模樣。
一人一馬掠過草叢,發出簌簌的響聲。
雪朝有些緊張,擔心是楚伯禹派來的人手,但仔細一聽,好像只有一人一馬。
忽地外面傳來交談聲,楚荷丘掀開車簾一角看去,隨后安撫懷中的雪朝。
“別怕,是沈冰的人?!?/p>
說罷他下車而去。
沈冰已占領黎安,并帶了軍隊朝司州趕來,這條小路便是幾人約定好的傳信路線。
“出發,先去黎安,隨后在從長計議?!闭f罷楚荷丘翻身上馬,眾人再次上路。
馬車又晃晃悠悠的上路,雪朝大約知曉幽州局勢還算順利,甘露拿出干糧遞給她,她卻搖了搖頭。
實在是沒什么胃口。
“奴婢聽了一耳朵,咱們是要去黎安城?!焙桶参繋拙?,“黎安算是距離司州較近的城了,應該晌午便能到。”
“嗯?!毖┏吭诤图缟?,悶悶的應了一聲。
到了黎安又會怎樣,日后能否回到上京,自己又如何趕到梁郡都是個問題,北成發生內亂,皇兄是否能知曉消息,又是否在想辦法救自己回去,一切的一切都還是未知,自己的命運也隨之起伏搖擺。
但雪朝不想那么容易就放棄,只要自己還活著,事情便還有轉機。
山路難走,馬車這才降了些速度。
一整個上午過去,一行人終于來到黎安城。城門下佇立著一隊人馬,正是沈冰。
“末將恭迎殿下?!鄙虮鶈蜗ハ鹿?,對楚荷丘行禮。
楚荷丘也下了馬,親自將沈冰扶了起來。
隨后轉頭對沈凌說道,“速去蘄州將楚儼帶來。”
“是。”說罷,沈凌顧不上歇息,帶著沈冰提前給自己準備好的人手朝蘄州趕去。
“先帶本王前去住處?!背汕鹕像R,跟著沈冰進了黎安城。
一路上,沈冰向楚荷丘介紹一番,楚伯禹的消息還未傳到幽州,因此黎安城的百姓們再見到這群人時并沒什么反應,畢竟一行人灰頭土臉,就連身后的馬車也是再簡單不過,只當是城中哪位大戶人家的遠房親戚來投奔。
楚荷丘觀察了四周一番,百姓們安居樂業,自得其樂,全然沒將注意放在自己等人身上,看樣子,似乎連黎安城早已易主也不可知。
車馬停在一處安靜的宅子外,楚荷丘將雪朝抱下馬車徑直朝后院走去。
“我自己可以走的?!毖┏曇艉艿?,但聽得出疲憊。
楚荷丘沒理她,一直把她抱進內室的床榻上,“好好休息。不要亂跑?!?/p>
不容反駁的語氣讓人聽了不爽,但躺在久違的軟榻上,雪朝不再管那么多,而是吩咐甘露寒客也快去休息。
“你去哪?”
楚荷丘要離開,雪朝連忙拉住他,莫不是要把自己一個人關在這?
“我還有事要處理,這里很安全,先安心住下吧?!彼氖终普罩约旱氖滞?,楚荷丘不由得貪戀她掌心的溫度,一時有些舍不得松開。
他難得對雪朝露出一個微笑。
隨后轉身離開。
雪朝忽然明白了楚荷丘的變化所在,原來他很久沒有對自己溫柔以待,自從自己對他和盤托出,他便沒再怎么對自己笑過,說話也是冷冰冰的,只是體貼,卻不再溫柔,就連對自己的關心,也像完成任務一般,難以辨出真心還是假意。雪朝嗤笑一聲,從前自己也好像很難辨別他的謊言,曾經吐露過的真心,也帶著一層無法察覺的欺騙,就像混在沙堆中的金粒,可她不是有耐心的淘金匠。
既然無法坦誠,那就互相欺騙下去吧,虛與委蛇,誰不會呢。
雪朝不再想,干脆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覺。
另一邊,楚荷丘立刻與沈冰做了部署,先命沈冰帶領五萬人馬朝司州方向前進。
戰爭一觸即發,楚荷丘打著擁護楚儼的名號,召集人馬朝司州圍了過去,許是楚伯禹登基后做了太多荒唐事,許是楚寧戚賢名在外,紛紛想要擁護其子上位,一時間,命運的天平朝楚荷丘傾斜過來。
已經過去半個月了,楚荷丘站在山崖上,睥睨著前方的城池,那里正是司州腹地,上京所在,楚伯禹下令從涼州調來士兵,可涼州偏遠,路途難走,等涼州的人馬抵達時,楚荷丘興許已帶人攻入皇宮了。
晌午山頭上正熱,楚荷丘看了看便回到營帳中。
腰間垂墜的玉佩隨著步伐晃在袍子前,任誰看了都會聯想到另一枚鴛鴦佩在雪朝手中,這仿佛是他們之間感情的象征。只短短半個月的分離,他就忍受不住,若是放她走了,那他的后半生一定會后悔。
“王妃一切可好?”楚荷丘一回到營帳便看到回稟消息的人在等候自己,此人是專門匯報雪朝每日行蹤的人。
照例是肯定的回答,她今日也沒有話對自己說。
待人離開后,楚荷丘嘆了口氣,心頭的煩悶無法解決,揮之不去。
“沈冰?!?/p>
“屬下在?!?/p>
“點五千人馬,隨我攻城。”楚荷丘不再想其他的事,當務之急,他要趕在涼州軍守帶人支援前將上京城攻下。
鸞鳳宮,羅瀟意麻木的抱著孩子坐在門檻邊上,自從被楚伯禹禁足,她探聽不到一絲外界的消息,就連楚荷丘也沒再派人傳消息進來。
她以為楚伯禹真的將自己打入了冷宮,殊不知楚伯禹此刻正自身難保。
楚伯禹發現自己清醒的時候越來越少了,唇邊傳來一絲干裂的疼痛,他舔了舔嘴角,拼盡全力想要發出一絲聲音,卻沒有什么效果。
他眼珠轉了轉,床頭放著一個木凳,上面落了一層薄薄的灰塵,楚結幽已經很久沒再來過了。
看見木凳,楚伯禹有了想法。四肢僵硬無比,索性脖頸和頭還使得上些力氣,他抬起頭朝床邊挪動,后背也用盡力氣,卻只抬起一點距離,如此循環,他的頭終于挪到了木凳邊上。
他想用頭將木凳推翻,這樣外面伺候的宦官便聽得見了??伤嚵撕芏啻?,木凳的底座太過牢固,更何況地上還鋪著一層軟毯,就連瓷杯碎在地上都不會發出一絲聲音。
大約一刻鐘過去了,楚伯禹已累的滿身是汗,他更渴了。
終于,他重重的將頭磕在木凳邊緣,額頭的痛意強烈,疼的他齜牙咧嘴,可他面部的肌肉早已僵硬,做不出這樣豐富的表情。
外面沒什么動靜,他又磕了上去,第二次、第三次……暗紅的木凳邊緣沁上血珠,他忽然覺得額頭沒那么痛了,或許已經麻木了。
楚伯禹或許沒那么渴了,他的頭垂在床榻邊緣,身子歪歪斜斜的躺著,半張著嘴,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