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一整夜。宮門剛開,李嘉敏便來求見楚荷丘。
侍女引著她到乾慶殿書房,同時將一身的潮氣都帶了進去。
雨還在下。
楚荷丘斜睨她一眼,并不打算理她。
他們私下見面很多次了,因此這次楚荷丘冷著她,李嘉敏并不在意。
“表兄。”李嘉敏這次的表情有些急。
“你何時娶我?!彼а狼旋X的問道,這人,先前答應自己好好的,如今卻是要反悔的樣子。
“你父親并未助我,可見你并沒有說服你父親。如今我只是個攝政王,雪朝當我的攝政王妃,好像并無不可。”
楚荷丘幽幽開口。
李嘉敏看不透他的神色。原以為自己能夠說服父親來支持楚荷丘,誰料楚伯禹的死訊還未傳出,楚丞即位的圣旨便被她爹拿了出來,而且還帶著一眾大臣拼死反抗,楚荷丘沒辦法,這才退了一步,羅瀟意不愿楚丞成為眾矢之的,于是將權力交給楚荷丘,封他做了攝政王。
“我并不知曉楚伯禹曾將楚丞托付給父親,”李嘉敏又急又氣,“我探聽到一些消息,父親欲進宮尋羅太后,將我大哥的女兒與陛下訂立婚約。”
楚荷丘這才分給李嘉敏一個眼神。
“那便去吧。兩個奶娃兒的婚約做不得數?!背汕疣托σ宦?。這李沖,看來是鐵了心要讓李家再出一位皇后。
當然,李嘉敏并不是以為父親要鐵了心同楚荷丘對著干,這么做也不過是在向楚荷丘施加壓力,要他趕緊迎娶自己的女兒。
李嘉敏皺了皺眉。
“你不娶我,父親他們很難在朝堂上支持你?!崩罴蚊粝蛩愂鍪聦?,“你喜歡南夏的公主,我不干涉,我只是想做皇后?!?/p>
“你只要娶我,父親立刻會承認你的帝位,至于汪雪朝,我不在乎?!崩罴蚊粲盅a了一句,語氣循循善誘,用平靜的語氣說著誘人的條件。
“哦?”楚荷丘笑看著她,“舅父打的好算盤?!?/p>
他起身朝李嘉敏走去。
一股壓迫感迎面襲來,李嘉敏愣在原地不敢動彈。
她感受到二人近在咫尺的距離,李嘉敏不由得屏住呼吸。
冰涼的手指觸上李嘉敏的臉頰,緩緩劃過。
“擁立我的條件,是立你為后?”楚荷丘嘴角微揚,臉上卻無任何笑意。
他惡狠狠的捏住李嘉敏的下頜,迫使她對上自己的駭人的眼神。
“告訴他,這江山不姓李?!?/p>
“這是我楚荷丘的天下!”
說罷他用力松開手,因著力氣太大,李嘉敏踉蹌了幾步。
與虎謀皮,向來如此。李嘉敏的胸膛劇烈的起伏著,氣的說不出話來。
她的父親李沖,其實并不想與楚荷丘弄得太僵。許是權臣做了太久,總想著貪心的再多要點權力。
楚伯禹昏聵無能,他全力支持,楚丞年幼無知,他更愿意擁護,可楚荷丘……
于是他只能在楚荷丘還未掃清一切障礙以前,用手中的權力去換一個鳳位。畢竟,再不去同楚荷丘交換利益,那些籌碼便要失效了。
“還不滾?”
李嘉敏只能瞪他一眼,隨后離開乾慶殿。
雨下的小了,李嘉敏氣鼓鼓的走在皇宮里,不顧腳下濺起的泥水。
她不怕雪朝占據楚荷丘的心,她怕的是,待楚荷丘不需要他們手中的籌碼時,轉頭將后位送給其他人。
上京貴女多的像天上的星星,自己也只比她們多了一個楚荷丘表妹的名頭。她抬頭望了望,天上沒有星星,只有灰白的云和透明的雨。
寶馬香車候在宮門外,李嘉敏上車時,忽見一人急匆匆地朝宮門跑去,她側耳聽了一句,是錦王府的人?
李嘉敏給身后的婢女遞了個眼色,隨后跟著馬車消失在雨幕里。
陳楓已租好車馬了。
“公主,小心腳下。”甘露一手撐傘,一手扶她上馬車。
馬車雖小,但卻簡潔。
就這樣,陳松趕車,陳楓與寒客一人一馬,頭戴斗笠,身披蓑衣,護在馬車旁,眾人朝南奔去。
雪朝靠在門板上,略微松了口氣。她掀開車窗的小簾子,雨越下越小,天很快就會放晴。道路有些泥濘,但并不難走。
樹影朝她的身后奔去,自由的氣息撲面而來。
或許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駿馬在街道上疾馳,馬背上的男人面含怒氣,沈凌騎著馬跟在他身后迅速從下人口中了解清楚情況。
下人們做好早膳,燒好熱水,卻遲遲不見主院的人來取。原以為是王妃生病,走進主院卻不見一個身影,就連寸步不離的兩個高大侍衛,也一同消失不見。
里里外外找了一遍,王妃就像憑空消失一般。
楚荷丘沖進寢室,一切還和昨夜一模一樣,浴房里,雪朝那件衣襟上沾著他血跡的衣裳就在竹簍中堆放著,正殿,熏爐里的香早已燒盡了,內室,床褥的褶皺還未熨平。
“殿下,屬下已看過密道,確實有使用過的痕跡?!鄙蛄璧弥耸潞?,親自去密道看了一眼,入口的石板還沒有合嚴實。
楚荷丘拼盡全力忍者自己的怒氣,“搜城。昨夜下了雨,她們定是還躲在城中?!?/p>
“是!”沈凌趕緊離開。
“掘地三尺,也要把王妃找出來!”嘭地一聲,楚荷丘一拳砸在木案上。胸口劇烈的起伏著,雪朝的不告而別令他的理智消失殆盡,一瞬間,擔心與憎恨涌上心頭,矛盾的擊打著他的心。
她怎么敢離家出走,她怎么能離家出走!
街上的百姓瞬間人心惶惶,一批一批的官兵不由分說地沖進家中,不知在翻找著什么。
楚荷丘不愿待在兩人生活的地方,只覺得這間屋子到處都充斥著雪朝的氣息,她的氣息越濃,他被背叛的感覺愈深刻。
整間屋子窗門打開,一縷縷清風吹進,一張素白的紙箋落到地上。
楚荷丘本不打算在意,可眼神率先認出上面的筆跡正是雪朝所為。
風雪待君歸。
楚荷丘倏地想起幽州又黑又冷的夜里,專門為他亮起的明燈。那天她穿著白狐大氅,站在風雪里。
他能確定這張字條是雪朝留給自己的。
大氅……
他腦海中忽然想起什么,轉身沖到專門擺放雪朝衣裳的木柜旁,打開柜門,大氅就擺在顯眼地位置。
內里,一截線頭翹起,很是突兀。
楚荷丘用力撕扯,一張明晃晃的圣旨映入眼簾。
諸王亂政,國祚不寧,錦王楚荷丘可攜此圣旨統帥各州精兵,星馳奔赴上京勤王,以除賊子,安定國家。
楚荷丘雙手有些顫抖,果不其然,他的父皇竟然真的講如此重要的東西托付給了雪朝。有了此物,自己便能以雷霆手段將那些人鎮壓。
楚荷丘高興又悲傷,高興的是,他終于拿到了此物,悲傷的是,雪朝走了,沒留下任何想對自己說的話。
一時間喉頭哽咽不已,心里卻更堅定了要把雪朝捉回來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