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風大,仔細被吹到了。”楚荷丘體貼入微,這么一看,確實像不可多得的好丈夫。
雪朝盡力對他笑著,“只站了一會兒,無事的。”
“她們伺候你可用心?”楚荷丘看了眼站著雪朝身后的兩個婢女,關切地問道。
“嗯。”雪朝只是笑笑,胡亂吃了幾口便擱下碗筷。“我去外面散散步。”
不等楚荷丘回應她,雪朝便自顧自地朝外走去。
楚荷丘無奈的笑了笑,沒太管她。
同楚荷丘待在一起的每一刻,都讓她悶的出不上氣。
嗚咽的簫聲又響起,簫聲孤寂,沒有琴音來和,斷斷續續,零零散散,像雪朝被楚荷丘傷的破碎的心。
簫聲伴耳,楚荷丘看著滿盤珍饈卻味同嚼蠟,他忍住想要沖上前折斷那把玉簫的沖動,拳頭緊緊握起,手背上的青筋猶如盤虬的樹根,充滿死寂的暮氣。
楚荷丘將雪朝的每一絲表情都看在眼里,對自己每一次下意識的躲避都是她給自己判下的死刑。
終于,簫聲斷。楚荷丘這才換了副笑臉,步調沉穩的向雪朝走去。“我們許久未一同賞月了。”
他右手接過玉簫,暗中卻帶了點搶奪的意味。
雪朝悶悶的應了一聲,想要離開,卻被楚荷丘牢牢地抓住,困在原地。
“月色皎潔,圓如玉盤。該是慶祝你我團圓之意吧。”楚荷丘從背后擁住她,說罷,下頜輕抵在雪朝的肩膀上。
雪朝抬頭看去,月亮的輪廓向外擴散著模糊的光暈,為二人之間平添了些曖昧的氛圍。
“夫君。”
“嗯?”上挑的語氣溫柔又纏綿,楚荷丘手心覆上她的小腹,里面是他們的孩子。
“你已拿到父皇的遺詔,為何還不登基?”雪朝從他每日的朝服看出,楚荷丘并未登基,如今萬事俱備,他還再等什么呢。
楚荷丘低笑一聲,認為她是在關心自己。
“想知道原因?”
“嗯。”雪朝更想知道,楚荷丘登基后卻未立自己為后的消息傳到南夏,皇兄是否會察覺異樣。
“我今日命人送了信。”楚荷丘拉著她坐到樹蔭下,“是給你皇兄的。”
雪朝登時打起精神,“信上說的什么呢?我能知道嗎。”
楚荷丘一下一下的順著她的墨發,唇角掛著淺笑。
雪朝看在眼里,那是上位者掌控一切后目無一切的笑容,她心底陡然升起不好的感覺。
“你那么聰明,一定猜得到。”楚荷丘拉著她面向自己,借著月色欣賞獨屬于他的珍寶。
雪朝咬咬唇,自己明明還活在世上,卻要為了他的一己私欲消失在世間。
“這次還好奇我何時登基嗎?”楚荷丘望著她,漆黑的眸子里亮著一點星光。
“為什么要這樣對我。”雪朝呢喃,“我們明明是拜過天地的夫妻,你真的要我以后沒名沒份的跟著你嗎。”
或許,很快,楚荷丘便要對外宣布,那位來自南夏的雪朝公主,已經香消玉殞了。
倏忽間,眼淚奔涌而出,一滴一滴砸在楚荷丘手背上,他心疼的胡亂擦著。
“我要做皇后。”雪朝眼神凌厲的看著他。
“你不考慮我,總得替祐兒考慮考慮。”雪朝說的激動。
“我問過醫工了,腹中是個男孩兒。我可以一輩子做一個影子被你藏在黑暗里,可是祐兒呢?”
楚荷丘一時沒了辦法,神色復雜的看著雪朝,一時分不清她是真的在向自己要一個保證,還是只是為了逼迫自己,好尋機會再離開……
楚荷丘臉色微沉,雪朝說的顧慮,是自己還未解決的問題。他可以拿出遺詔順利登基,讓那幫老臣跪服自己,卻沒辦法罔顧祖訓,立異國女子為后,所以打算對外宣布,雪朝已死,可這腹中的孩子,他卻沒有辦法,總不能連孩子也殺害了。
祐兒還是個男孩兒,若是女孩兒,日后跟著雪朝在一處也未嘗不可,可男孩兒,就不太好辦了……朝中老臣又怎會容忍國君的嫡長子有異國血統呢……
雪朝聲淚俱下,楚荷丘只好先安慰她。
“你放心,我一定會解決好這些事。”
“如今楚丞做了皇帝,封我為攝政王,你便是我的攝政王妃。”楚荷丘曲起手指,一點一點的拭去她的眼淚。
“永遠都是。”
雪朝伸手拍開他的手,止了眼淚,嗔怪道,“你要做一輩子攝政王不成?”
楚荷丘猶豫一瞬,旋即點頭。“有你陪伴,一輩子不做皇帝又如何?”他唇角微揚,寵溺的親了親雪朝額頭。
“我可不信你,你總是騙我。”言罷,雪朝輕捶了他一拳。
綿軟的力道砸在胸口,楚荷丘覺得好像被小貓撓了一下,如此刻意的舉動,楚荷丘卻沉醉在了二人的親昵之中。
抬手將心愛的女子環在身邊,楚荷丘空洞已久的心逐漸被填滿。
祐兒,他的孩子,在最初的最初,自己便不曾對他賦予多好的期望,如今更是希望他從未存在過,想到這兒,楚荷丘忽地想起,自己父皇看向自己的無奈眼神,是否自己也曾是不被期待降生的孩子……
楚荷丘有些酸澀,年幼時祈求父皇的疼愛,哪怕只是一個眼神都能讓自己開心許久,一直到父皇崩逝,他都沒有得到。
在這種冷眼與忽視中長大,楚荷丘受盡苦楚,他一次次打破自己的內心,又一次次艱難的重塑起來,直到后來,他才在雪朝身上感受到一點溫暖,一點幸福。
如今呢,他也要成為一個父親了,卻覺得自己的兒子像一個累贅,贅在自己與雪朝中間。他想過,除掉祐兒,可若是雪朝與自己因此離心,他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傷害她的事,做一次就夠了……
“夫君?”雪朝喚了他一聲。
楚荷丘不知在想些什么,想的那樣入神,自己叫了他好幾次都沒有反應。
才是學著愛他的第一天,雪朝就疲憊不堪,往后無根無據的日子又要怎么挨過。楚荷丘說自己不會登基,雪朝才不會相信。
“夫君?”雪朝晃了晃他。
楚荷丘終于反應過來。
“平日里待在府上無趣的很,我能去府外看看嗎?”雪朝試探著開口,楚荷丘干脆利落的拒絕了。
“風大了,我們回去。”楚荷丘吻了吻她,將她抱回屋內。
內室的小窗滲進些月光,雪朝平躺著思緒亂繞。一通示好,卻沒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原以為楚荷丘無視自己的想法便算了,如今看來,他連自己的親生兒子也不甚在意。
楚荷丘的回答太過荒唐,他怎么會甘心一輩子當一個攝政王呢,越是荒唐的答案,越叫雪朝不安,楚荷丘有事瞞著自己,抑或者,他做出的決定,一定會讓自己受傷。
雪朝摸了摸隆起的小腹,已經六個月了,即便是只貓狗也有了感情,何況是自己肚子里的一塊肉,祐兒……
他叫祐兒,本是想要護他平安的……
“你們又沒有孩子。”
腦海中忽地蹦出一句話來,雪朝這才想起,本以為是江湖騙子的胡言亂語,如今卻成了得道高人指點她的讖言。
早知如此,又何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