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在嵐云殿住了月余，雪朝便搬去了自己的長公主府。巍峨大氣的建筑坐落在云京城最靠近皇宮的地方。
她居住的寢殿，照舊還稱嵐云殿。
亭臺軒榭，花草山泉，春日里一片昂揚，如今快要秋天，仍留著一絲綠意。
汩汩泉水從小山上一瀉而下，雪朝坐在軟墊上，品著新上供的茶水，唇齒留香。
“殿下，萬大人來了。”侍女芒種稟報一聲，等待她的回應。
甘露替她打著扇子，南夏的秋天又濕又悶，沉的讓人喘不上氣，遠不如北成夏天的清爽。
“請進來吧。”雪朝定睛看著小瀑布飛濺起的水滴，在陽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茫。
“微臣萬素塵給長公主殿下請安。”他一身淡藍常服，唇角帶著笑意。
雪朝回過神，“大人請起。賜座吧。”
芒種將萬素塵帶到軟墊邊，隨后退下。
聽雨軒中瞬間只剩下二人。
水流沖擊的聲音不斷傳來，倒真的像是下雨一般。
萬素塵率先打破沉寂，“殿下，微臣聽說您要離開云京游覽山水，若您不棄，臣愿伴您左右，侍奉身側。”
他說的懇切，自從雪朝從北成回國后，一直待在嵐云殿里，如今出宮開府，自己則時常來拜見她。
雪朝是她記憶中的姑娘，年少時愛的真切，如今也不曾改變。
雪朝聞言一頓，側頭看他，“大人可想好了？此去不知何時才會回來。”對于萬素塵的情誼，她是知曉的，只是如今自己經歷了太多，對男女之情卻不再強求。
“微臣說過，此志不渝。”
“我明白大人所言，只是我已不再是從前那個無知少女了。”雪朝皺了皺眉，她已經無法再像從前那樣回應他熱烈的愛意。
萬素塵聞言只是落寞一笑，很快便又抬起頭，大著膽子看她，除卻眉間的一絲化不開的哀愁，雪朝還如從前一樣，耀眼，明媚。
“微臣不奢求您的垂青，只求能陪伴殿下左右。”
可雪朝不愿再耽誤他。他已為了自己，孤寂了許久。從抗旨被貶交州，再到梁郡的默默堅守，她的皇兄都已告訴她了，萬素塵一直在等候她，雪朝不愿再空耗他的歲月。
雪朝不語，取出那枚玉佩，那枚圓環玉佩遞還給了他。
萬素塵起先不肯接過，頓了頓，還是收進了掌心。玉佩沁涼的寒意，上面沒有她的體溫。
“時間過得真快，這枚玉佩陪著殿下已兩年多了。”萬素塵品著只有自己能懂的苦意，垂著眸輕笑。
才兩年半，萬素塵覺得快要過去一輩子了，自己的未婚妻被迫嫁與旁人，如今終于將她盼了回來，她卻不再喜歡自己了……
“微臣可否知曉您拒絕的理由？”萬素塵不放棄，“是因為他嗎？”他掀起疲倦的眼皮，不敢直視她的心。
雪朝聞言，心顫了一瞬，腦海中情不自禁又浮現出那段短暫又驚心動魄的時光，再次想起楚荷丘，先想起的竟然是他對自己的好。
時過境遷，她已與另一個男人經歷了太多喜怒哀樂，不論是危難時刻伸出的一雙手，還是平淡如水的日子中的一個擁抱，亦或者共同躺在一個軟枕上商量著孩子的名字。
這些都沖淡了她少女時期的悸動。
逐漸暗淡的眸子里，映著雪朝的影子。
萬素塵解下腰間玉佩，二者在手心合二為一。
“我曾以為，這枚玉佩會在公主身邊陪伴您，做您的盔甲，如今卻不想成為了公主的枷鎖。”萬素塵訕笑一聲。
雪朝對上他的眼眸，那雙眼波流轉的眸子，含情脈脈的眸子，曾在多少個失意的夜里給了自己堅持下去的理由，可如今……
如今發生了太多，她已不愿再囿于四方的宅院，她向往外面廣闊的世界。正如潺潺流下的一汪山泉，雖名山泉，但卻是她公主府中的一潭死水，還有那座山，也只是工匠運來的死寂石塊。
她想去看真的山，真的水，想去感受真正的清風和自由。
此去北成一年，骨子里的想法卻早已改變，長公主的身份高貴，被囚禁的靈魂確是低賤的。明明自己的一生還有大好的可能，或寄情山水，或縱橫官場，這世間還有太多的書等著自己去讀，還有許多的路等著自己去走，這一次，她想做自己的雪朝，而不是南夏的長公主，皇兄的妹，萬素塵的妻。
“并非為他。”雪朝薄唇微啟，“我并非放不下他。我只是不想再困在宅院中，這廣闊的山河，我也想去看一看。”
“你很好，但我無法給你想要的生活。”雪朝遺憾的看他，若沒有發生那么多事，此刻或許早已嫁給了萬素塵，安穩一生。
萬素塵聞言，頓時一喜。
“多謝公主！”萬素塵眼中含著星光，說罷他行了一禮離去。
看著萬素塵離開的背影，雪朝忽地輕松一瞬。
對，就如此便好。
甘露與寒客嬉笑著走進，方才萬大人離開時笑得很是開心，難不成……她們公主與萬大人成了？！
“笑什么呢？”雪朝疑惑的問了一句。“東西可都收拾好了？”
甘露趕緊點頭，“奴婢都命人整理好了，后日啟程便可。”
此去離開，雪朝準備先把中州的幾個郡縣都游歷一遍，出行只帶甘露與寒客二人。寒客武藝高強，此番離開又不是微服，何況，她的皇兄定會暗中派人保護她，因此，自己也就不再帶什么侍衛了。
臨行前，雪朝進宮與皇兄皇嫂道別，還有那乖巧的侄兒。
看著嬰孩兒白胖的模樣，雪朝捏了捏他的小手，眉眼含笑，“待姑母回來，給你帶小玩意兒。”
嬰孩兒咿咿呀呀的攥著她的手指不放，好似不肯放她離開。
“他這是舍不得妹妹呢。”楊姝和笑看這一大一小。
“妹妹，此去一路小心。”
“嗯。”雪朝眼帶笑意。
馬車行出城門，雪朝掀開車簾看了一眼，這一次的心情與從前毫不相同。
只聽馬蹄聲聲，一匹高大的白馬映入眼簾，馬背上的男人一身白衣軟甲，腰間別了一把佩刀，正向自己走來。
雪朝看清來人，淡眉輕皺，“萬大人？”
男人揚唇一笑，“微臣已向陛下辭行，特來為公主中州之行保駕護航。”
秋風朗朗，暖陽高照。一匹白馬，一輛馬車，影子越斜越長……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