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晨霧還未散盡,市重點中學的鑄鐵校門已經爬滿藤蔓狀的新生。夏昭拖著行李箱穿過人群時,公告欄的玻璃正巧映出紀寒的身影——那人倚著香樟樹擺弄相機,鏡頭蓋上的校徽貼紙被曬得卷邊,像只蜷縮的銀蝶。
宿舍分配表上,「高一(7)班:夏昭、紀寒、林宇飛、陳墨」的字樣被熒光筆圈出。夏昭推開317室的門時,穿恐龍睡衣的男生正趴在窗臺大呼小叫:“我去!這屋能看見曇花培育基地!”
“我叫林宇飛,叫我飛仔就行!他是陳墨,我們在同一個初中上學”男生轉身露出兩顆虎牙,手里的望遠鏡差點戳到夏昭鼻尖。靠門的下鋪傳來輕笑。戴黑框眼鏡的男生合上《天體物理簡史》,鏡片后的目光掃過紀寒的相機包:“你們要占床位的話,建議選東側,東側的陽光更好。”
“刺啦刺啦......”紀寒的行李箱摩擦地磚發出銳響。他將設備箱塞進床底的動作過于急促,金屬碰撞聲驚飛了窗外的灰喜鵲。林宇飛的母親正往柜子里塞零食禮盒,聞言小聲嘀咕:“這孩子怎么陰森森的……”
“阿姨,他這叫藝術家氣質。”夏昭突然蹦到紀寒身旁,胳膊搭上他僵硬的肩,“上周暴雨天人家還救過流浪貓呢,是不是啊紀大師?”他故意捏著嗓子學教導主任的口吻,逗得林宇飛噴出一口可樂。
紀寒的睫毛顫了顫,低頭調整三腳架的角度。陽光穿過他指縫,在夏昭手背投下細小的光斑。
食堂的油煙裹著蟬鳴翻涌。夏昭端著堆成小山的糖醋排骨擠到窗邊時,紀寒正用筷子尖數著飯粒。青瓷碗里的炒青菜寡淡得像個冷笑話,倒是夏昭餐盤里泛著油光的肉塊,在陽光下折射出琥珀色的虹暈。
“軍訓服明天發,據說要剪成露臍裝散熱!”夏昭把雞腿夾到紀寒碗里,油漬在對方袖口洇出梅枝狀的痕跡,“你這種冷白皮,曬半小時就得自帶腮紅特效。”
紀寒的指尖無意識摩挲著相機帶。遠處操場傳來軍訓教官的哨聲,驚得他手背青筋凸起,餐叉在瓷盤上刮出刺耳鳴響。
“喂,你該不會怕站軍姿吧?”夏昭突然湊近,鼻尖幾乎蹭到紀寒的鎖骨,“放心,暈倒了我給你人工呼吸,跟上周救那株夜行者一樣專業。”
紀寒猛地起身,餐椅在地面劃出短促的尖叫。他衛衣口袋里滑出半張皺巴巴的陪護證,日期欄的「9月5日」被紅筆反復圈畫,邊緣還粘著干枯的曇花絲。
【暗反應】
暮色浸透走廊時,夏昭在開水房逮住了紀寒。那人正往保溫杯里灌中藥,苦香混著蒸汽模糊了鏡片。窗外的曇花培育棚亮起補光燈,將他的側影切割成冷暖交融的色塊。
“阿姨的病情……”夏昭的指尖觸到保溫杯外殼,余溫燙得他縮回手,“需要幫忙的話,我媽媽在腫瘤科當護士長。”
紀寒的喉結滾動數次,最終只吐出句“謝謝”。他調試相機的指尖沾著藥汁,在快門鍵上留下枚褐色的指紋。取景框里,夏昭扒著門框探頭的樣子被框成滑稽的定格動畫,EXIF信息顯示著拍攝參數:F1.8·1/60s。
【光呼吸】
熄燈后的寢室翻涌著隱秘的聲浪。林宇飛躲在被窩里刷美食視頻,陳墨的床頭亮著星圖APP的微光。夏昭翻身時,看見紀寒床鋪的簾縫漏出手機冷光——屏幕上是監護儀跳動的波形圖,21:07的時間像道未愈的疤。
“下周開始,晨跑路線經過市立醫院。”夏昭突然對著虛空低語。他聽見紀寒的呼吸停滯了半拍,設備箱里的膠卷筒輕輕震顫,像在回應某個無聲的約定。
月光漫過紀寒床頭的玻璃罐,中考那日封存的曇花瓣正在藥液里舒展。夏昭摸出枕頭下的紅繩,突然發現斷口處多了枚銀質校徽扣——是紀寒相機包上缺失的那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