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樺小姐，請跟我來這邊”

銀杏的聲音在帶著履帶的機械臂上響起，把因好奇而偏離指引燈條的我領到試驗區。

黑色半透明玻璃板隔出一間間實驗室，里面的人或躺在試驗臺上或坐在電腦前，每間玻璃屋里最少有八塊電腦屏幕閃爍著。

雖然有點震撼，但終于見到了這座建筑里其他的活人。

還沒來得及細看，我就被領進其中一間玻璃房，里面身著奇怪服裝的人正背對著我們專注的在電腦上不斷調試著什么。

“八號研究員，您的志愿者白樺已就位，請盡快開啟編號為A519006的云腦裝備與使用測試”銀杏把我拿來的腦機連接口放在那人眼前，撂下這句話轉身滑走“實驗數據需于晚八點前線上提交，請勿超時。”

有一瞬間，我居然幻視了曾經還在工作時，部門主管過來給我布置任務的情景。

無人機械車高冷地駛出隔間，只留下站在原地被冷風吹得手足無措的我。

“從踏板登上試驗臺，然后躺下去”實驗員頭也沒抬地打開接口包裝盒在電腦前敲打著鍵盤

跟我曾經當社畜的時候好像也沒什么區別。

我躺在實驗臺上正胡思亂想著，隔間的門自動調整到完全封閉，一堆機械臂從實驗臺下鉆了出來。身體和頭部都機械爪固定住，我被這對金屬調整成坐姿，后頸的地方傳來涼涼的觸感。

有消毒劑的味道在空氣中蔓延

片刻，那個研究員來到我身旁，仿佛是安慰一般開口：“只是一個植入手術而已，腦機接口的植入技術早就很成熟了，別緊張。”

不過其實我并沒有什么緊張的感覺，畢竟實驗成功固然好，但如果失敗死在實驗臺上的結局對我而言也算不錯。

起碼也算是為科學獻身，沒有辜負楊柳的心意。

“志愿者白樺，之前接觸過云腦或腦機技術的研究報告嗎？”

研究員把氧氣面罩扣在我臉上，看到我輕輕搖頭，他聲音有點失望

“好吧……那希望你的智商能比之前我實驗用的獼猴高一些。”

有甜膩氣味涌入鼻腔，意識在瞬間昏沉。

不知多久之后，我在自己的房間醒來

現在，我眼前的世界仿佛跟以前完全不一樣了。

熒光橙色對話框固定在視線右下角，情緒分析和身體的各項數值則懸在視角最上端，看起來像是辦公軟件的消息框和任務欄。

而當我想認真閱讀它們的時候，這些存在感極低的文字就會瞬間出現在視線正中間，身體數值那一欄甚至還貼心地彈出了“請保持注意保暖以維持體溫”的提醒對話框。

房間空調往上提高了兩度，頭頂主燈熄滅，床頭桌上的小臺燈灑出暖色光芒。楊木走來為我披上毛毯，墻上的電子掛畫屏幕換成了一幅哥特建筑的插圖，掃地機器人不知道從哪里鉆出來開始清潔地面。

而這些只是因為兩秒前我在腦內下達了幾個指令。

傳說中的“心動法隨”也不過如此了吧？

據說是為了讓我更加適應植入了云腦對話框的視角，手術過后的一整天銀杏都沒有給我安排其他實驗任務。

后腦和后頸的兩處無線數據傳輸接口傳來微微刺痛，是楊木正拿著碘伏棉球幫我給手術的微創傷口消毒。

“您看起來情緒還是好低落，楊木給您畫幅畫吧？”她把我扶起來示意我看墻壁上那幅電子掛畫。

屏幕上開始閃動，各種精致的素材拼湊出美輪美奐的圖畫，但我看著只覺得反胃。

或許是因為想到了一個在工作中對我非常照顧的前輩的緣故。她的工作幾個月前被人工智能徹底取代，公司毫不猶豫的開除了她，作為“初始員工”她走的好像一個笑話。

就是眼前這堆東西讓很多人都變成了笑話！有極大的羞憤感自心臟中升騰起來。

“不要再用那些殘骸拼這亂七八糟的東西了！”我憤怒地直接用云腦控制關掉了掛畫的電源“你們AI除了剪切、粘貼、像強盜一樣擠走別人的成果和位置，還會些其他的嗎？”

“對不起……我不是創造型的AI助手，其實研究員沒有為我寫入關于藝術的指令。”

很顯然她并不能理解我突如其來的憤怒，但她低著頭像是個做錯事的孩子，把自己在床邊縮成了一團“我為我的自作主張向您道歉。”

“但請相信，楊木真的只想讓您開心一些”

她可憐巴巴的抓著我的衣角，我突然覺得自己有點無理取鬧，沒忍住俯下身摸了摸她的頭

楊木又有什么錯呢？她的底層邏輯是被編輯出來的，而編輯系統的研究員也只是聽命于上層人員的打工仔而已。

在某些事情上，我們同樣一無所知且身不由己。

我摸著她小動物一樣毛茸茸的短發把嘆息忍住

都是小白鼠，總得要有互相幫助的覺悟。

接下來的幾天，我都過著宿舍到實驗室，兩點一線的生活。

在這里當試驗品比在外面當牛馬的生存條件好了太多，每天能有八個小時的睡眠，又有楊木這個智能管家包攬一切家務。

偶爾實驗結果出現了一些偏差，研究員們也只會去調試設備，不用擔心會有任何的“鍋”甩到我身上。

可以說現在的一切都是曾經的我想都不敢想的。

研究員們逐漸增加了實驗的強度，當我能夠熟練操作云腦主頁面和個人設備之后，他們對我開放了更多實驗室網絡的權限。

從智能音箱到機械臂再到雕刻機，甚至試圖讓我連接數據線后，用意識去操控研究員們的辦公電腦。

我雖然完成得比較吃力，但幸好最后的數據還算是不錯。

只是在植入連接口的地方在愈合后還是會隱隱作痛。

“這很正常，人腦的神經連接電子回路肯定會有一些不適，你以后要慢慢習慣。”

研究員把八爪魚一樣的設備扣在我頭頂，手指快速地在屏幕上調試著什么

“我們現在也正不斷探索讓佩戴者更加舒適的方法……你如果實在難受可以向銀杏要止痛藥。”

“我調一下電流的強度，今天晚上你應該就可以睡個好覺了。”

負責云腦系統的研究員不知道名字，但比那個一心撲在數據上的“八號”更加平易近人些。

“今天起你云腦就已經開通了全部院內網絡的權限，數據庫里給你存了一些電影和書籍，回到宿舍無聊的時候可以解解悶兒。”

“哦，還有元空間”她朝我眨眨眼睛“那里可以看到你智能管家的數字形態，你們僅靠意識就能心意相通，超浪漫的對吧？”

“有個問題哈，我那個動脈瘤……”我試圖詢問一下我的病情，畢竟我腦子里那個小東西剛查出來就是晚期。

“哦，親愛的，那可不是我負責的區域”她搖著頭打斷我，把一個電子面罩扣在了我的臉上“線上才是我們的主戰場。”

“不過很快你就可以永遠擺脫那惱人的麻煩了”

意識消失前，我隱約間聽到了這自言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