優(yōu)曇婆羅花凋謝那夜，玄明在無字碑前點燃了往生燈。長樂穿著那件染血的嫁衣走來時，他正用金粉在燈罩上畫《壇經(jīng)》謁語。風(fēng)過處，滿地白花瓣化作灰蝶，停在她未戴瓔珞的頸間。

“法師在等誰？“她將匕首抵上他咽喉。

“等該渡之人。“玄明繼續(xù)描畫“本來無一物“的“無“字，筆鋒卻勾出她眉梢弧度。

長樂突然割斷自己一縷青絲，纏住他畫符的朱砂筆：“三年前我在刑場撿到你未婚妻的顱骨，法師猜我在里面發(fā)現(xiàn)了什么？“她貼著他耳垂呢喃，“是半截未寫完的婚書，用的竟是御制金粟箋。“

玄明手背青筋暴起。他終于明白當(dāng)年那場滅門案的真相——裴氏無意間撞破皇后用巫蠱厭勝之術(shù)，而長樂為保生母，親手偽造了謀反證據(jù)。

雪突然變成血雨。長樂簪著的白梅瞬間嫣紅，她笑著展開染血的懿旨：“母后用四十九條人命煉成續(xù)命燈，今夜子時就要拿你作燈芯。“匕首刺入他心口半寸，“法師說，這算不算因果輪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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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師佛的十二神將轟然倒塌時，玄明被鐵鏈鎖在曼荼羅祭壇中央。長樂捧著青銅燈盞走近，裙擺拖過地上破碎的往生咒，像拖著一地未了的執(zhí)念。

“法師可知這是什么？“她點燃燈芯，火光中浮現(xiàn)裴氏祠堂的幻影，“你族人的魂魄困在燈里十年，只有至親血脈能渡。“突然將燈油潑在他裸露的胸膛，“可我要你活著看他們灰飛煙滅。“

玄明腕間佛珠突然爆開。一百零八顆菩提子懸浮空中，每顆都映出長樂不同模樣——刑場上冷笑的少女，藏經(jīng)閣偷吻的公主，藥師殿落淚的罪人。他想起《華嚴經(jīng)》說“一念三千“，原來他的三千世界早已寫滿她的名字。

皇后誦咒聲穿透琉璃瓦。玄明看著心口燃起的青色火焰，突然笑嘆：“你可知當(dāng)年我為何出家？“他震碎鐵鏈，在火光中扯開僧袍，露出心口猙獰的傷疤，“十六歲那夜，我親手剖出這塊佛骨。“

長樂瞳孔驟縮。她終于看清火焰中浮動的金色梵文——那不是續(xù)命咒，竟是玄明用佛骨刻下的《大悲咒》。祭壇四周突然顯現(xiàn)四十九盞往生燈，每盞都寫著裴氏亡魂的名字。

“原來你早就...“她踉蹌后退，撞翻青銅燈盞。

玄明在烈焰中握住她執(zhí)刀的手：“《維摩詰經(jīng)》云'從癡有愛，則我病生'。“帶著她將匕首刺入心口，“現(xiàn)在我們一起病入膏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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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月凌空時，整座皇城看到報國寺方向升起巨大火蓮。皇后在慘叫中化為白骨，四十九盞往生燈化作星雨墜向西方極樂。

三年后，小沙彌在廢墟中發(fā)現(xiàn)兩具相擁的焦尸。他們心口嵌著融化的佛骨與鳳簪，周圍開滿優(yōu)曇婆羅花。有人說是魔羅現(xiàn)世，有人說是菩薩顯靈，只有游方僧對著焦土念謁：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有情物，何處惹塵埃。“

風(fēng)起時，交纏的骨灰旋成太極圖案。一片燒殘的貝葉經(jīng)飄落，露出背面斑駁的字跡——是玄明最后寫給長樂的話：

“眾生無邊誓愿度，此度非度是歸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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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十年，牧童在河邊撿到奇異石子。半面刻著“昭“，半面刻著“樂“，投入水中會開出并蒂蓮。老人說這是菩薩淚，少男少女們卻偷偷叫它相思骨。

清明雨落時，石子沉沒處總有紅白兩條魚游弋。它們銜著彼此尾巴，在輪回的圓里吻成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