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像層薄紗,把城南老巷裹得密不透風。秦川崎踩著青石板路,鞋跟敲出的聲響被霧氣吸走大半,只剩下悶悶的回音。他停在巷口那棵老槐樹下,仰頭看枝椏間掛著的半截舊燈籠——報紙照片里,書肆門口也掛著個一模一樣的。
“哥,這邊。”秦川貝的聲音從霧里鉆出來,帶著點不易察覺的興奮。他站在一扇朱漆剝落的木門前,正用手指摳著門楣上的焦痕,“你看這燒過的印子,跟報紙上說的位置對上了。”
木門虛掩著,推的時候發出“吱呀”一聲,像老人咳嗽。秦川崎抬手擋了擋撲面而來的灰氣,借著從破窗透進來的微光,看見屋里堆著半塌的書架,架子上還歪歪扭扭立著幾本燒得只剩書脊的舊書。
“小心點?!彼∠胪餂_的秦川貝,目光掃過墻角——那里有串腳印,沾著濕泥,看起來很新。
秦川貝蹲下身,指尖剛碰到地上的紙灰,就被秦川崎按住手背?!皠e碰,可能有指紋?!彼麖目诖锩龈币淮涡允痔?,是昨天從車里隨手拿的,“先看看有沒有清辰說的線索。”
兩人分頭翻找。秦川貝在書架殘骸后發現個鐵盒,鎖銹得死死的,他用石頭砸了半天才撬開,里面只有幾張泛黃的藥方,字跡被火燎得蜷曲,只能認出“當歸”“甘草”幾個常用字。
“這是普通的補藥方子啊?!彼欀监洁?,忽然注意到最底下那張的邊角,有個極淡的朱印,“清硯書齋?這不是厲館長外公的書齋名嗎?”
秦川崎正盯著墻角的灰燼出神,聽見這話回頭,目光落在藥方背面——那里有行用鉛筆寫的小字,被水漬暈得模糊,勉強能看出“贈趙……”兩個字。
“趙奕秋?”他捏著藥方的手指緊了緊,忽然想起趙奕秋病房里那本翻開的醫書,書頁上也有類似的筆跡批注。
就在這時,秦川貝的手機響了,是個陌生號碼,接通后只有滋滋的電流聲,夾雜著女人壓抑的抽泣。兩人對視一眼,電話突然掛斷,緊跟著進來條彩信——照片里是間病房,厲清辰躺在床上,眼尾泛紅,手背上的輸液管看得清清楚楚。
“地址發過來了?!鼻卮ㄆ槎⒅聊?,聲音沉得像壓了塊石頭,“西郊倉庫。”
秦川貝突然指著門后的掛鉤:“哥,你看那個!”掛鉤上掛著枚銀色胸針,形狀像只蝴蝶,翅膀上沾著點暗紅色的東西,像是干涸的血跡。
“唐靜怡的?!鼻卮ㄆ檎J得這胸針,上次去醫院,唐靜怡領口別著的就是這個,“她來過這里?!彼研蒯樂胚M證物袋,指尖觸到冰涼的金屬時,突然想起唐靜怡昨天在病房里吼的話——“你把她藏哪了?”
難道唐靜怡知道厲清辰的下落?還是說,她一直在跟蹤趙奕秋?
晨霧慢慢散了,陽光透過破窗照進來,在地上投下格子狀的光斑。秦川崎看著那些漂浮的塵埃,突然覺得這書肆里的每樣東西都像塊拼圖,拼到一半,卻還差最關鍵的一塊。
“先去倉庫?!彼阉幏胶丸F盒塞進包里,目光掃過墻上的日歷——停留在十二年前的冬天,那一頁被人用紅筆圈了個圈,旁邊寫著“書肆遷址”。
遷址?可報紙明明說書肆是失火倒閉的。
秦川貝已經走到門口,正對著手機地圖確認路線,忽然回頭:“哥,你覺不覺得奇怪?如果真是沖著古籍來的,為什么要抓厲館長?恒溫箱里的書不會是早就轉移了?”
秦川崎沒說話,指尖在口袋里摩挲著那枚蝴蝶胸針。胸針的針腳處纏著根細絲線,是深藍色的,和他上次在圖書館看到的、厲清辰用來修復古籍的線一模一樣。
車開上西郊的土路時,秦川貝突然“啊”了一聲:“我想起來了!十二年前書肆失火那天,新聞里說有個小女孩被救出來了,當時裹著塊深藍色的絲巾,跟這絲線顏色一樣!”
秦川崎踩剎車的腳頓了頓。后視鏡里,老巷的影子越來越遠,他突然覺得,他們要找的可能不只是厲清辰,還有十二年前那場火里,被刻意藏起來的真相。
倉庫的鐵門緊閉著,銹跡斑斑的欄桿后,隱約有個人影在晃。秦川崎把車停在百米外的樹蔭下,從后備箱摸出根撬棍:“你留在車里,我去看看?!?/p>
“哥,一起去。”秦川貝攥緊了手機,屏幕上還留著秦媽的未接來電,“媽說過,遇事要一起扛。”
兩人剛走到鐵門前,就聽見里面傳來動靜,像是有人打翻了什么東西,緊跟著是厲清辰的聲音,很輕,卻帶著倔強:“那些藥方你拿了也沒用,沒有我外公的批注,你根本看不懂?!?/p>
“少廢話!”是個女人的聲音,尖利又熟悉——唐靜怡。
秦川崎和秦川貝對視一眼,悄悄繞到倉庫側面的破窗下。窗玻璃早就沒了,只有幾根鐵條擋著,透過縫隙能看見唐靜怡正舉著個藥瓶,站在厲清辰病床前。
“趙奕秋不肯說的,你以為你能瞞多久?”唐靜怡的手在抖,“十二年前你外公就是因為不肯把《千金方》的批注本給我爸,才被放了火,現在你又想護著那些古籍,真當我們唐家好欺負?”
厲清辰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卻笑了笑:“你爸當年偷藥方的時候,就該想到會有今天。那些批注本里記著他挪用公款的證據,你以為燒了書肆就能毀掉一切?”
唐靜怡突然把藥瓶往地上一摔,玻璃碎裂的聲音刺得人耳朵疼:“那你就跟那些古籍一起爛在這里!”
秦川崎正要踹門,突然聽見倉庫深處傳來腳步聲,還有個男人的聲音在問:“東西拿到了嗎?趙奕秋那邊有動靜了。”
是個陌生的聲音。秦川崎按住秦川貝的肩,示意他別動——事情比他們想的更復雜,唐靜怡背后,還有其他人。
陽光慢慢爬到倉庫的鐵皮屋頂上,把空氣曬得發燙。秦川貝的手機在口袋里震動,是秦媽發來的信息:“川貝,你哥手機關機了,你們到底在哪?媽做了糖醋魚,等你們回家吃?!?/p>
他看著屏幕,突然覺得眼眶有點熱。遠處的風卷著塵土過來,吹得鐵欄桿嗡嗡作響,像誰在低聲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