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時間被無限拉長,每一分每一秒都像在油鍋里熬著。清辰躺在病床上,耳朵卻像支棱在法院的審判庭里,律師偶爾發來的零星消息,都能讓她心跳漏半拍。
庭審的走向漸漸偏離了預期。為了脫罪,蕭逸和唐靜怡像是約好了一般,在法庭上翻出了更不堪的過往——他們扯出了厲館長與趙院長的私人恩怨,甚至添油加醋地渲染起所謂“金屋藏嬌”的流言,試圖將水攪渾,把案件往權力傾軋的方向引。
這些污穢的揣測像臟水一樣潑出來,連旁聽席都起了騷動。蕭欣站在法院門外,斷斷續續聽見里面傳來的爭執聲,臉色白得像紙,手指死死摳著包帶——那些被提及的長輩,曾是她敬重的人,此刻卻被卷入這場鬧劇,成了別人脫罪的工具。
更讓人始料未及的是,庭審中牽扯出的趙院長個人行為,竟真的引起了紀檢部門的注意。就在庭審休庭的間隙,消息傳了出來:趙院長因涉嫌違紀被立案調查,很快被免去了院長職務,相關問題移交紀檢部門進一步處理。
消息像塊石頭砸進水里,激起層層漣漪。清辰接到律師電話時,正望著窗外的暮色發呆,聽見“趙院長被調查”幾個字,她緩緩閉上眼,胸口涌上一陣說不清的疲憊。這場由貪婪和背叛掀起的風波,早已像張網,把太多不相干的人都卷了進來。
手機又亮了,是蕭欣發來的:“媽,里面好亂。”
清辰盯著那行字,指尖微微顫抖。她能想象女兒此刻的無措,那些成年人世界的齷齪與不堪,正以最粗暴的方式,砸在她尚且稚嫩的心上。而這場煎熬,顯然還沒到盡頭。
輪椅碾過法院門前的石板路,發出輕微的轱轆聲。清辰裹著厚厚的外套,臉色比路上的積雪還要白,被母親推著穿過人群時,目光像探照燈一樣在攢動的人影里掃來掃去。
“慢點,別急。”母親壓低聲音勸她,怕她動了氣牽扯傷口。
清辰沒應聲,指尖緊緊攥著輪椅扶手,指節泛白。律師剛才在電話里說庭審暫時休庭,她掛了電話就再也坐不住——蕭欣那句“里面好亂”像根刺扎在心上,她必須親自來看看,必須摸到女兒溫熱的手才踏實。
風卷著碎雪打在臉上,生疼。她看見法院臺階下那個熟悉的瘦小身影,正背對著她站著,肩膀微微聳動,像是在哭。
“欣欣!”清辰啞著嗓子喊了一聲。
蕭欣猛地回頭,看見輪椅上的母親,眼圈瞬間紅了。她幾步沖過來,蹲在清辰面前,哽咽著說不出話,只是死死抓住她的手。
“不怕,媽在。”清辰抬手,用帶著涼意的指尖擦去女兒臉上的淚,動作輕得像怕碰碎什么,“咱們回家,不等了。”
蕭欣搖搖頭,眼淚掉得更兇:“媽,他們說的都不是真的,對不對?媽媽和趙院長不是那樣的人……”
“當然不是。”清辰望著女兒泛紅的眼睛,語氣堅定,“嘴長在別人身上,可心在咱們自己這兒。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
母親在一旁悄悄紅了眼,伸手替她們攏了攏被風吹亂的頭發。輪椅旁,母女倆的手緊緊握在一起,像是要在這漫天風雪里,攥住最后一點安穩的暖意。
唐靜怡被兩名警察押著出來,頭發凌亂,卻難掩眼底的瘋狂。視線掃過輪椅上的清辰和蹲在旁邊的蕭欣時,她突然掙脫開警察的鉗制,發出一陣尖銳的笑:“喲,這不是厲清辰嗎?現在全天下都知道了,你就是趙奕秋養的小三!實錘了!哈哈哈……”
寒風卷著她的笑聲,像碎玻璃碴子扎進人耳朵里。蕭欣猛地站起來,想沖上去理論,被清辰一把拉住。
“你以為趙奕秋倒了就完了?”唐靜怡被警察按住肩膀,依舊梗著脖子嘶吼,眼睛里閃著報復的快意,“我手里還有他一堆黑料!挪用公款、收受賄賂……我有的是扳倒他的證據!你們誰也別想好過!”
她死死盯著清辰,像是要把所有怨恨都傾瀉出來:“你和他茍合的時候,想過會有今天嗎?蕭逸毀了,趙奕秋也跑不了,你呢?你以為自己能清清白白站著?做夢!”
清辰臉色煞白,卻死死攥著蕭欣的手,聲音雖弱卻穩:“我們好不好,輪不到你評判。”她抬起眼,目光冷得像結了冰,“你該操心的,是自己接下來要走的路。”
唐靜怡被警察強行拽著離開,嘴里的咒罵聲越來越遠,最后消散在風里。蕭欣看著她的背影,又轉頭看向母親,嘴唇哆嗦著:“媽,她說的都是假的,對不對?”
清辰沒說話,只是將女兒的手攥得更緊。輪椅下的石板路涼得刺骨,她望著法院厚重的大門,忽然覺得這場鬧劇像個無底洞,不知道還要吞噬多少人才肯罷休。
機場的廣播里傳來登機提醒,清辰坐在輪椅上,看著前方“國際出發”的指示牌,心里像壓著塊濕棉絮,沉甸甸的透不過氣。蕭欣推著輪椅,腳步放得很輕,像是怕驚擾了這份好不容易攢起的平靜。
“媽,過了安檢就好了。”蕭欣好像突然之間長大了,聲音里帶著對未來的期許。
清辰點點頭,剛要說話,兩個穿著深色西服的男人突然攔在了面前。他們身姿筆挺,神情嚴肅,目光落在清辰身上時帶著幾分審慎。
“厲館長。”其中一人微微頷首,語氣恭敬卻不容置疑,“我們是國家安全部門的工作人員。”
清辰的心猛地一沉,蕭欣下意識地往前站了半步,將輪椅護在身后。
“您是我國頂尖的古籍修復專家,手里掌握著多項重要的古籍保護技術,也是很多國家級文物研究項目的核心成員。”另一人繼續說道,目光掃過清辰蒼白的臉,“近期圍繞您的風波涉及多方勢力,為了確保您的人身安全,也為了國家文化遺產的保護工作不受影響,暫時不能批準您出境。”
“可是……”蕭欣急了,“我們已經辦好了所有手續……”
“手續我們會協調相關部門處理。”對方打斷她,語氣依舊平穩,“請相信我們,這是出于對厲館長和家人的安全考慮。您的專業能力對國家至關重要,我們絕不能讓您置身于未知的風險中。”
清辰望著他們胸前隱約露出的證件徽章,慢慢閉上眼。那些纏繞著她的紛爭、恩怨,原來并沒有因為離開而結束。她以為換個地方就能喘息,卻忘了自己肩上的擔子,從來都不止是個人的悲歡。
輪椅的扶手被她攥得發燙,再睜開眼時,眼底的慌亂已經沉淀成一片疲憊的平靜。她輕輕拍了拍蕭欣的手,對那兩個男人說:“我知道了。”
廣播里的登機提醒還在重復,像是在催促一場早已落空的逃離。清辰望著遠處熙熙攘攘的人群,忽然明白,有些責任和牽絆,不是換個國度就能割舍的。這場風波掀起的漣漪,終究還是將她重新拉回了漩渦中心。
(完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