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裹挾著碎雪撲在霜華小筑朱紅的門扉上,將守衛發間的冰晶吹得簌簌作響。
當派蒙拖著滿身血漬的華峻踏入視野時,檐下的守衛立刻挺直脊背,靴底碾碎積雪疾步迎來:
“派蒙大人竟趕在暴雪前回來了!這位是……”
“撿到個有趣的異鄉人!”
派蒙晃著發間的冰晶,伸手將華峻往前一推,甲胄碰撞聲驚飛了檐下冰雕的青鳥,
“大漢來的勇士,以后就住霜華小筑啦!”
朱漆大門轟然洞開,雪松混著焚香的暖意撲面而來。
華峻踩著泛著朦朧熱氣的冰紋地磚,望著自己沾滿雪泥的戰靴遲遲不敢邁步。
派蒙見狀,指尖凝出一道冰刃輕輕劃過,甲胄上的血痂與積雪瞬間化作晶瑩的冰屑,簌簌落在青磚縫里。
“別這么拘束嘛!”
她懸浮著退后半步,冰藍色的裙擺掃過地面,激起一串細碎的冰晶,
“夢瑤姐姐說過,霜華小筑從無生客!”
話音未落,突然狡黠地眨眼,
“不過不想白住的話……以后可要幫我給廚房的永動爐子添柴火哦!”
華峻剛在鋪著狐裘的矮榻上坐下,還未及感受青玉長案傳來的暖意。
派蒙忽然像陣風似的旋出門去,發間冰晶相撞發出清脆聲響。
他望著空蕩蕩的門扉怔神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兩名身著玄色勁裝的男侍抬著雕花冰紋屏風疾步而入。
屏風上凝結的霜花泛著微光,男侍動作利落地將屏風在他身側圍出半圈屏障。
華峻垂眸看著自己染血的甲胄,正猶豫是否該自行處理傷口。
派蒙清亮的嗓音突然從外屋傳來:
“阿凜!取千年冰髓膏來,這位勇士需要療傷!”
話音未落,一陣細碎的瓷瓶碰撞聲混著腳步聲由遠及近。
一名面容剛毅的男侍捧著描金藥匣快步繞過屏風,匣中青玉藥缽盛著的膏體泛著幽幽藍光,絲絲涼意透過屏障漫來。
“貴客請寬衣。”
阿凜將藥匣輕放在矮幾上,袖中滑出纏著銀絲的軟布,
“這冰髓膏需配合推拿方能見效。”
華峻咬著牙褪去破損的甲胄,交錯的傷口在燭光下猙獰可怖,暗紅血痂混著冰碴黏連在皮肉間。
阿凜指尖凝出一抹幽藍的冰元素,輕輕拂過傷口,瞬間將凝固的血漬化作冰晶簌簌掉落。
“得罪了。”
阿凜話音未落,銀絲軟布已裹著冰髓膏按上肩頭最深的傷口。
藥膏觸及皮膚的剎那,刺骨寒意與灼燒般的疼痛同時炸開,華峻悶哼一聲,指節攥得矮榻上的狐裘簌簌發抖。
阿凜掌心的冰元素順著傷口游走,將藥膏緩緩揉進肌理,原本翻卷的皮肉竟在絲絲寒氣中悄然平復。
“這冰髓膏能止血生肌,但寒氣入體會有些不適。”
阿凜一邊說著,藥布已移向腰側的劍傷,
“當年我在龍脊雪山遇險,也是靠這藥撿回條命。”
隨著他手掌的按揉,傷口處泛起細密的冰紋,如蛛網般蔓延開,又在片刻后化作水珠滲入皮膚。
外屋傳來派蒙的聲音,混著瓷器碰撞的脆響:
“阿凜手腳麻利些!新燉的雪靈芝湯可要涼了!”
華峻望著屏風上映出的光影,感受著傷口處逐漸消退的疼痛,忽然發現冰髓膏滲入的地方,竟泛起淡淡的溫熱,如同冬日里飲下的烈酒,從傷口一路暖到心口。
“是!即刻便好!”
阿凜應了一聲,手下動作愈發利落,掌心的冰元素順著傷口游走,將藥膏緩緩揉進肌理。
華峻喉結滾動,盯著屏風上搖曳的冰紋,忐忑開口:
“若我學不會元素之力,是不是永遠到不了靈淵圣地?”
他的聲音發緊,像被攥住的弓弦。
外間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派蒙的影子突然貼在屏風上,琥珀色眼眸在冰幕上投出明亮的光斑:
“說什么傻話!”
她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
“提瓦特的風會眷顧每一個真誠的旅人,許愿池里的原神更是聽得見所有心愿!”
冰幕突然泛起漣漪,派蒙指尖凝著冰元素在上面勾勒出星星點點的光,
“你看,霜華小筑的冰燈能自己發光,永凍爐里的火永遠不熄,這些都是元素力的奇跡。”
她的聲音忽而柔軟,
“當年蒙德有個不會魔法的少年,對著許愿池哭了三天三夜,最后連池底的原石都被他感動,賜了他操控風的力量!”
阿凜剛為最后一道傷口敷完藥,冰幕“叮”地碎裂成晶瑩的水珠。
隨著冰紋屏風撤去,暖閣內驟然亮起更多冰燈,將青玉長案照得宛如鑲嵌了星河。
派蒙立在擺滿珍饈的桌前,發間冰晶隨著動作叮咚作響,素手如蝶般掠過每道菜肴:
“雪靈芝燉冰鱗魚,最能續氣養元;”
“這盤琥珀凍是用龍脊雪山千年冰髓封的珍禽肉,入口即化;”
“還有這道寒香炙,裹著冰霧花烤的雪鹿肋排……”
她忽然停在最中央的玉鼎前,掀開蓋子時白霧裊裊升起,
“重頭戲當然是雪靈芝湯!喝上一碗,連骨頭縫里的寒氣都能驅散。”
華峻望著鋪滿整張長案的佳肴,染血的手指攥緊又松開:
“這……這太隆重了。”
他從未見過如此瑰麗的宴席,冰雕的盤盞盛著流轉的霞光,每道菜都像是藝術品。
“隆重?這算哪門子隆重!”
派蒙突然蹦上矮榻,裙擺掃過冰紋桌沿,激起細碎的光塵。
青玉長案上蒸騰的霧氣中,冰雕的燭臺將光暈折射成細碎的星芒。
派蒙用銀匙攪開雪靈芝湯表面凝結的薄冰,忽然歪頭看向華峻:
“說起來,你到底是怎么認識夢云夢瑤的?蒙德的吟游詩人總唱她們的故事,可從來沒提過你的名字呢。”
華峻夾起一塊泛著琥珀光澤的冰髓肉,喉結動了動。
記憶如解凍的冰河在眼前奔涌,他望著湯面倒映的燭火,輕聲道:
“那年趙戰與我為驃騎營南下尋良種馬,在雁門關外撞見一輛被匈奴騎兵追殺的馬車。駕車的女子就是夢云,她揮鞭如電,車篷里躺著昏睡的夢瑤……”
他的聲音突然發澀,仿佛又看見箭矢穿透趙戰的披風,
“趙將軍為護住昏睡的夢瑤,生生用手臂擋下彎刀。血濺在車轅上時,我才看清夢云姑娘劍眉星目,殺敵的模樣像極了雪原上的孤狼。”
派蒙的筷子“當啷”輕敲瓷碗,琥珀色的眼睛瞪得溜圓:
“這個故事我聽過!《異世恩緣錄》里說,風神愛徒在異鄉受趙戰將軍救命之恩,特地前往報恩!”
她突然湊近,
“原來那個血染征袍的故事竟是真的?可歌謠里從未提過有華峻這個人啊……”
“不重要了。”
華峻雖然并不在乎虛名,但是他依然望著窗外被月光鍍成銀色的冰棱,苦笑了一聲。
他端起盛滿麥酒的琉璃盞,酒液晃碎了燭火:
“比起青史留名,我更記得那一天——匈奴退去后,夢云跪坐在血泊里,用撕下的裙裾為趙將軍包扎傷口。她指尖顫抖得厲害,卻始終沒讓眼淚落下來。”
派蒙托著腮,睫毛在冰壁上映出蝶翼般的剪影:
“后來呢?”
華峻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酒盞邊緣,燭火在他眼底明明滅滅,卻難掩神色里的黯然。
“我曾將祖傳的金手鐲攥在手心,在營帳外整整等了一天一夜。”
他聲音發澀,像是裹著陳年的霜雪,
“當我顫抖著把鐲子遞給她時,夢云的目光只在并蒂蓮紋上停留一瞬,便搖了搖頭。”
派蒙停下手中的動作,琥珀色的眼眸泛起疑惑。
華峻喉結滾動,續道:
“她將鐲子輕輕推回來,指尖還帶著為趙戰換藥時沾的草藥氣息,溫聲道,‘太珍貴了,我不能收’。”
他忽然苦笑,酒盞里的麥酒泛起細小漣漪,
“那雙手接過無數染血的繃帶,握得住鋒利的長劍,卻唯獨不愿接過我這點心意。”
派蒙舉著銀匙的手僵在半空,琥珀色的眼眸映著華峻眼底翻涌的苦澀。
青玉案上蒸騰的熱氣漸漸消散,唯有寒香炙的余溫還在氤氳。
“她……”
派蒙終于放下餐具,發間冰晶隨著嘆息輕響,
“即便如此,你也要去見她一面?”
她傾身向前,指尖凝出一縷冰絲,在燭火下勾勒出朦朧的輪廓,
“夢云就在靈淵圣地的冰棺中沉眠,就像被時光封存的星辰。”
華峻猛地攥緊酒盞,琉璃與掌心碰撞出細微的脆響。
他望著冰絲化作的幻影,喉結劇烈滾動:
“是。哪怕隔著千重雪山、萬道冰障……”
話音未落,窗外的風雪突然呼嘯而起,將霜華小筑的冰棱撞出清越的回響,仿佛也在應和這份灼烈的執念。
派蒙咬著一塊烤得金黃的雪鹿肋排,腮幫子鼓鼓地盯著他,忽然將骨頭重重一放:
“既然想見到夢云,等你傷好了,咱們就去璃月許愿池!”
她指尖凝出細小的冰花,輕輕點在華峻面前的酒盞上,
“到時候看原神大人賜你什么元素力,我手把手教你修煉!”
說罷,派蒙又夾起一大塊琥珀凍塞進華峻碗里,冰晶發飾隨著動作叮當作響:
“別愁眉苦臉啦!吃飽了才有力氣闖織夢者洞窟!來,接著吃!”
青玉長案上蒸騰的熱氣裹著麥酒香,將兩人的身影暈染得愈發溫暖。
“你可是救過夢瑤性命的人!她是風神唯一的徒弟,救她就等于幫了風神!要是風神大人在這兒,說不定會直接降下神諭請你做客呢!”
她將盛滿湯羹的玉盞塞進華峻手中,琥珀色眼眸亮晶晶的,
“快嘗嘗!涼了可就沒這股靈氣了。”
湯羹入口的瞬間,華峻只覺一股暖意順著喉嚨蔓延至四肢百骸,仿佛連方才敷藥的傷口都在輕輕發燙。
派蒙一邊大快朵頤,一邊用沾滿醬汁的手指比劃:
“瞧見沒?霜華小筑的宴席可都是用元素力烹調的,這道寒香炙的冰霧花火,可是我親手凝的呢!”
酒過三巡,華峻望著空了大半的玉盤,腹中暖意融融。
派蒙繼續道:
“說好了,等你傷愈,我親自指導你修行!”
她指尖旋出一朵冰花,輕輕按在掌心,
“先去璃月許愿池,看看原神大人會賜你哪種元素力——說不定是火,像你揮劍時那么熾熱;”
“也可能是風,能讓你像霍去病將軍的鐵騎一樣自由馳騁!”
窗外的風雪不知何時停了,月光透過冰棱灑在兩人身上,為派蒙飛揚的發絲鍍上銀邊。她舉起盛滿麥酒的琉璃盞,映得整個暖閣都泛起溫柔的光:
“來,為未來的大修行者干杯!等你拿到元素力,咱們就去闖織夢者洞窟,把織夢者洞窟攪個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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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華小筑的琉璃瓦上積著薄雪,檐角銅鈴在穿堂風里叮咚作響。
華峻倚著湘妃竹榻,看阿凜將藥罐從紅泥小火爐上取下,青瓷碗沿騰起的白霧氤氳了少年清秀的眉眼。
這是他養傷的第七日,每日晨起煎藥、換藥、溫書,都是阿凜侍立左右。
竹影在窗欞上婆娑搖曳,藥香混著松枝燃燒的氣息漫過整間暖閣。
阿凜指尖沾著涼粉輕點傷口,動作輕柔得像是在描摹一幅工筆畫。
“公子再忍一忍,等這味續斷熬透了,便能下地走動。“
少年說話時睫毛垂落,發間玉簪隨動作輕晃,映得窗外來往的仆役都成了模糊的剪影。
待到檐角冰棱化盡時,華峻已能扶著雕花木欄賞梅。
阿凜抱著狐裘跟在身后,見他衣擺被風掀起,便快走兩步替他攏緊衣襟。
霜華小筑的日影漸漸拉長,將兩人的身影疊在滿地碎瓊之上,恍若水墨畫卷里未干的一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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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華小筑的鎏金獸爐終日吐著暖香,華峻卻如籠中困獸般坐立難安。
每日晨起望著龍脊雪山終年不化的皚皚白雪,他摩挲著懷中璃月許愿池的殘破輿圖,指腹在朱砂標記處反復碾過,那簇心火在胸腔里燒得灼人。
原計劃等傷口結痂便即刻啟程,可這霜華小筑的管家派蒙卻如人間蒸發。
雕花木窗外梅枝抽了新芽,檐角銅鈴搖碎了七輪殘月,阿凜換藥時總能瞥見公子望著院外山道出神,指尖無意識地叩著檀木幾案,節奏漸急,似是催著凝滯的時光快走。
當第八日的晨霧漫過青石階時,華峻望著銅鏡里褪去蒼白的面容,將披風系帶狠狠一勒。
寒鴉掠過雕梁,檐下積雪簌簌墜落,恍惚間竟像是璃月港的玉京臺在向他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