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特爾的膝蓋重重砸在尖銳的冰棱上,冰碴瞬間刺破鎖子甲,鉆心的劇痛讓他眼前炸開一片金星。
他一只手撐著毒匕首,另一只手死死摳住冰壁凸起的紋路,指甲縫里滲出的血很快被凍成暗紅色的冰痂。
當他搖晃著撐起身體時,聽見自己鎧甲下傳來肋骨錯位的“咔嗒”聲,仿佛死神在為他倒計時。
趙戰踏著滿地碎冰步步逼近,銀藍劍氣在他周身凝成流轉的光刃,所過之處冰面寸寸龜裂,形成蛛網般的裂痕。
火把搖曳的光暈里,巴特爾看見對方披散的長發下,雙眼如同淬了火的寒星,鎧甲縫隙滲出的鮮血正順著銀甲紋路滴落,在冰面燙出縷縷白煙。
這場景讓他后頸的寒毛瞬間倒豎,仿佛面對的不是血肉之軀,而是從幽冥爬出的復仇惡鬼。
“別過來!”
巴特爾聲嘶力竭的怒吼在洞窟里撞出回音,他猛地拽過身旁的夢瑤。
少女的身體像片枯葉般無力,被他用膝蓋狠狠頂在冰壁上,后腦勺磕出的悶響讓他指尖都跟著發顫。
毒匕首貼上她蒼白的脖頸,鋒利的刃口壓進皮膚的瞬間,一滴溫熱的血珠順著凹槽滾到他虎口,腥甜的氣息混著冰窟的寒氣,刺激得他瞳孔劇烈收縮。
夢瑤嗆出一口帶著冰碴的血沫,染血的嘴角卻扯出輕蔑的笑:
“巴特爾……你……你的死期到了……”
“你閉嘴!”
巴特爾正要開口咒罵,卻聽見耳畔響起冰冷的笑聲:
“巴特爾,你殺不了她的!”
那聲音像是毒蛇吐信,帶著呼毒那臨死前的怨毒,又混著自己親手將趙戰推進陷阱時的獰笑。
“誰?!”
巴特爾瘋狂轉頭,冰碴刮得臉頰生疼,只看見自己扭曲的倒影在冰面上不斷晃動。
他的太陽穴突突直跳,握著匕首的手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指縫間滲出的血將夢瑤的衣領染成暗紅。
當他終于意識到聲音并非來自趙戰時,銀藍劍光已經撕裂寒氣。
趙戰的寶劍快如閃電,劍鋒掠過他脖頸的瞬間。
他聽見自己喉骨碎裂的脆響,溫熱的血如同噴泉般涌出,在冰壁上潑灑出妖艷的血花。
巴特爾的身體重重砸在冰面上,模糊的視線里,夢瑤踉蹌著撲進趙戰懷中,而自己的毒匕首正緩緩沉入血泊。
他想抬手抓住什么,卻發現指尖已經失去知覺。
最后一眼,是洞頂符文突然全部亮起,宛如無數雙嘲諷的眼睛,注視著他的生命隨著體溫一起消散在冰窟深處。
巴特爾已死。
夢瑤的膝蓋重重砸在結冰的血泊上,碎冰扎進皮肉的刺痛也比不上心臟驟然松弦的震顫。
她顫抖著伸手,指尖觸到趙戰鎧甲上凝結的血痂,粗糙的觸感讓眼眶瞬間滾燙。
“你知道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
她的聲音被嗚咽撕得破碎,染血的手掌捧住那張滿是傷痕的臉,
“我真怕你會死......“
話音未落,她已撲進趙戰懷里。
少年身上的鎧甲還帶著寒氣,卻將她裹得嚴嚴實實。
趙戰的雙臂像兩道鐵箍緊緊扣住她顫抖的脊背,下巴抵在她發頂,呼吸間都是混雜著血腥氣的溫熱。
“不會了。“
趙戰的聲音悶在她肩頭,帶著劫后余生的沙啞,
“這次換我守著你。“
他收緊手臂,仿佛要將彼此的心跳揉碎了重新鑄在一起。
冰窟里的寒風仍在呼嘯,卻吹不散相擁的兩人身上騰起的暖意,巴特爾的尸體漸漸被冰晶覆蓋,而他們的影子在搖曳的火光里,終于融成了不可分割的輪廓。
冰窟里的寒風卷著血腥味打轉,趙戰的手掌還殘留著夢瑤顫抖的溫度。
他突然起身,轉身走向巴特爾橫陳的尸體時,鎧甲摩擦聲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彎刀寒光閃過,帶起一串血珠,那顆猙獰的頭顱落地時,在冰面砸出悶響。
夢瑤踉蹌著撲過來,染血的手指死死攥住趙戰手腕:
“你這是干什么?!”
她望著那個用狼皮披風草草包裹的頭顱,瞳孔劇烈收縮,仿佛又看見刀鋒劃破咽喉的瞬間。
“帶他回去復命。”
趙戰的聲音像淬了冰,掌心的虎符硌得生疼,
“霍將軍還在等我。”
他想起出發前將軍拍著他肩膀的溫度,想起營帳外獵獵作響的漢軍大旗,喉結不自覺地滾動。
夢瑤的眼眶瞬間紅透,指甲深深掐進他鎧甲縫隙:
“你瘋了?!這次能活著已是萬幸,霍將軍說不定早給你立了衣冠冢!”
她突然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滾燙的淚砸在他手背,
“跟我去提瓦特大陸,那里沒有人戰爭,我們可以......”
“我還活著。”
趙戰猛地抽回手,震得夢瑤踉蹌后退。
他彎腰拾起包裹,血水順著披風滴落,在冰面蜿蜒成暗紅色的河,
“只要漢軍的戰鼓還在響,只要霍將軍還在等,就算只剩一口氣——”
他轉身時,鎧甲上的銀藍流光刺破黑暗,
“我也要爬回中原!”
夢瑤突然癱坐在地,單薄的身軀在冰面劇烈顫抖,哭聲混著冰碴卡在喉嚨里。
她猛地扯住趙戰的披風,染血的指甲幾乎要將布料撕碎:
“你為什么不懂我!我說什么你都不肯聽,為什么?!”
淚水砸在趙戰手背,瞬間凍成晶瑩的冰珠,
“十五年后你會死于巫蠱之禍,就算有十個霍將軍也救不了你!我拼了命來到中原,就是不想看你白白送命!”
她的聲音突然拔高,在洞窟里撞出凄厲的回音:
“提瓦特大陸有自由的風、溫暖的篝火,我們可以不用再提心吊膽!現在明明是最好的機會,為什么你就不能跟我去提瓦特大陸......”
哽咽堵住了后半句話,她絕望地捶打著冰面,濺起的血沫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紅。
趙戰的喉結動了動,卻被夢瑤突然拽著披風往前帶,兩人鼻尖幾乎相抵。
少女通紅的眼睛里倒映著他的身影,盛滿了從未有過的悲愴:
“以前沒機會向霍將軍辭別也就罷了,現在是最好的機會......”
她的額頭抵上他的鎧甲,滾燙的淚浸濕鎧甲,
“求求你!跟我走吧......”
“我不會走的。”
趙戰伸手掰開她顫抖的手指,每根指節都冷得像冰。
他望著遠方巖壁上斑駁的血跡,仿佛又看見霍將軍在點兵臺上高喊“趙將軍何在”的模樣,
“只要霍將軍還需要我,只要漢軍的旗幟還在中原飄揚——”
他轉身時,鎧甲碰撞聲清脆如刀,
“我就必須回去。”
“為什么?!”
夢瑤突然聲嘶力竭地尖叫,驚飛了洞頂沉睡的冰燕。她跌跌撞撞地爬起來,發絲凌亂地遮住蒼白的臉,
“命都沒了,忠義還有什么用?!”
趙戰眼眶泛紅,聲音卻像鐵板一樣硬:
“父母尚在時,匈奴鐵蹄突然踏碎家鄉。火光里我抱著母親的尸體躲在糧倉下,連哭都不敢出聲。是衛將軍帶著霍將軍的騎兵殺進來,馬蹄踩碎了匈奴人的彎刀,長槍挑飛了燒紅的火把。“
他突然扯開鎧甲領口,露出心口猙獰的疤痕,
“霍將軍把我從死人堆里拽出來那天,我渾身插著三支箭,是他用自己的披風裹住我,親手給我挖墳埋了爹娘。“
趙戰猛地攥住夢瑤的手腕,掌心的溫度燙得驚人:
“從他背著我走了三天三夜找大夫那一刻起,我的命就不再是自己的!現在他還在中原等著我復命,我怎么能躲去提瓦特當縮頭烏龜?!“
他的聲音突然啞了下去,望著巴特爾的尸首冷笑:
“就算真有巫蠱之禍,我這條命也是霍將軍給的,拿去又何妨?“
夢瑤的眼淚混著血漬,在臉頰上凝成蜿蜒的冰痕。
她仰頭望著趙戰,突然用盡全身力氣捶打他的胸膛,每一下都震得自己的手腕發麻:
“那我和姐姐的心思就都白費了吧!你不辜負霍將軍,那就該辜負我們兩個?!”
嘶啞的質問在冰窟里撞出回響,洞窟深處傳來冰棱斷裂的脆響,仿佛連天地都在為這份委屈震顫。
趙戰任由她發泄,鎧甲縫隙滲出的血珠順著她的指尖滴落。
直到她的動作漸漸無力,才突然扣住她的手腕,聲音低得像從胸腔深處碾過:
“對不起,夢瑤。”
他抬起染血的手,指腹輕輕擦去她睫毛上的冰碴,
“我只想問你一句——如果換作是我,讓你放下報恩的執念,你能放得下嗎?”
這句話像一柄冰錐,猛地扎進兩人之間。
夢瑤的動作驟然僵住,紅腫的眼睛里倒映著趙戰同樣布滿血絲的目光。
洞窟里的寒風突然安靜下來,唯有彼此急促的呼吸在空氣中凝成白霧,又漸漸消散。
她望著他眼底跳動的火光,那些在提瓦特大陸的星夜下編織的美夢,與中原大地上揚起的戰旗,突然在記憶里轟然相撞。
淚水又一次奪眶而出,卻不再帶著撕心裂肺的痛。
她緩緩伸手,覆上趙戰心口那道傷疤,指尖感受著他滾燙的心跳。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于輕輕將額頭抵在他鎧甲上,像只收起利爪的孤狼,在寒風中發出一聲嘆息。
趙戰望著夢瑤倚在自己胸口漸漸安靜,忽覺心口一陣抽痛,像是被無形的手緊緊攥住。
夢瑤的眼淚洇濕了趙戰鎧甲下的內襯,帶著哭腔的聲音悶悶的:
“那這么說,這輩子你都不能陪我回提瓦特大陸了?姐姐之前托我一定要帶你回提瓦特大陸,看來......“
她哽咽著攥緊他染血的衣襟,
“我從那么遠的地方跑來,為了你簡直拼了命,到頭來還是留不住你......“
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啪嗒啪嗒砸在他手背,很快凍成細小的冰晶。
趙戰看著她泛紅的眼眶和鼻尖,心像是被弓弦狠狠勒住。
往日里總愛笑著鬧著的姑娘,此刻哭得像只被雨淋濕的幼獸。
他喉結滾動了兩下,終于伸手輕輕環住她顫抖的后背:
“等我......這次把該做的事了結,我就陪你回提瓦特大陸。“
夢瑤猛地抬頭,睫毛上還掛著淚珠,眼睛卻亮得驚人:
“你說真的?你沒騙我?“
她的手指不自覺揪住他披風,生怕這是一場轉瞬即逝的夢。
趙戰低頭對上她濕漉漉的目光,鄭重地點頭:
“我說真的。等這次的事都處理完,我就向霍將軍告辭,以后陪著你去提瓦特大陸。“
話音未落,懷里的人突然破涕為笑,臉頰上還沾著淚痕,卻笑得比冰窟外的朝陽還燦爛。
“你說話可要算數!“
她伸手戳了戳他的胸膛,
“要是敢反悔,我就......我這輩子也不會原諒你!“
她重新靠回他懷里,聽著他胸膛里有力的心跳,嘴角的笑意怎么都壓不住。
洞窟里的寒風依舊呼嘯,卻抵不過此刻從心底漫開的暖意。
趙戰低頭看著她發頂,抬手輕輕撫平她凌亂的發絲,在這冰冷的絕境里,兩人的體溫漸漸融成一團跳動的小火苗。
冰窟里,隱約的光芒將兩人的影子融成模糊的輪廓,而遠處巴特爾的尸首,早已被悄然落下的冰晶慢慢覆蓋。
---------------
冰窟外的寒風驟然變得溫柔,當趙戰與夢瑤相攜踏出靈淵圣地的剎那,璇樞圣地的迷霧竟詭異地向兩側分開。
先前空無一人的山洞此刻燭火搖曳,大薩滿披著綴滿銀鈴的鹿皮袍,正帶著信徒們圍坐在燃燒的篝火旁,火光將巖壁上的古老圖騰映得忽明忽暗,恍若活物在舞蹈。
而這般神奇的異象落在夢瑤與趙戰的眼中,不過像是尋常冬夜的一場雪,他倆竟默契得連睫毛都未顫動分毫。
“貴客可算來了。”
大薩滿滄桑的聲音裹著奶香飄來,她手中的骨杖輕輕點地,銅鈴便叮咚作響,驚起洞頂棲息的雪燕。
信徒們讓出中間的位置,火塘里跳躍的火苗照亮夢瑤通紅的眼眶,也映得趙戰鎧甲上未干的血跡泛著琥珀色的光。
大薩滿捧起獸皮酒囊,渾濁的眼睛在兩人身上流轉:
“來時匆匆,回來時倒有了故事。”
她將酒囊遞給夢瑤,醇厚的青稞酒香混著草藥味撲鼻而來,
大薩滿派人從角落牽出一匹雪色駿馬——那馬鬃毛上編著紅繩,額間嵌著塊圓潤的青玉,在火光下泛著溫潤的光。
“此馬名喚‘踏云’,日行千里不歇腳。”
大薩滿將韁繩塞進趙戰手中,骨杖上的鈴鐺突然齊聲轟鳴,驚得整座山洞都在震顫,
“帶上它,去尋你們各自的路吧。”
當趙戰攬著夢瑤翻身上馬時,踏云發出一聲清越的嘶鳴。
馬蹄踏碎洞口的薄冰,寒風裹挾著璇樞圣地的白霧撲面而來。
雪山在月光下泛著圣潔的銀輝,廣袤的草地如墨綠色的綢緞向遠方鋪展,踏云四蹄生風,載著兩人奔向天際。
夢瑤倚在趙戰懷中,聽著他胸腔里沉穩的心跳,看星河倒映在他眼底。
而身后,大薩滿與信徒們的身影漸漸化作山洞前跳動的一點星火,溫暖而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