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121年春,霍去病率一萬騎兵從隴西出擊。
他六天連破匈奴5個部落,翻越焉支山急行軍千余里,在皋蘭山與匈奴激戰,斬殺折蘭王、盧侯王,殲敵近9000人,繳獲祭天金人,重創匈奴渾邪王、休屠王部后終于勝利回師。
獵戰旗卷著祁連山的霜雪,霍去病身披染血的玄甲,在殘陽中勒轉馬頭。
一萬鐵騎踏著匈奴潰敗的轍印列隊南行,青銅酒樽里未飲盡的慶功酒隨著顛簸潑灑在戈壁,混著馬蹄揚起的砂礫,在暮色里凝成金紅色的霧。
他懷中藏著寫滿戰功的帛書,風掠過簡牘邊緣,發出細微的沙沙聲,仿佛已經聽見長安城門處,響徹云霄的鐘鼓相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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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西之戰的捷報隨著秋風傳回長安時。
霍去病的破虜軒里卻飄著令人窒息的藥香。
萊依拉蒼白如紙的面容枕在繡著并蒂蓮的錦被上,新生嬰兒微弱的啼哭混著她斷斷續續的喘息,在屋內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
夢瑤攥著萊依拉冰涼的手,眼淚砸在交疊的手背上:
“你再撐一撐!將軍的快馬已過函谷關,明日就能見到你和孩子......“
話音未落,萊依拉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指縫間滲出的血珠染紅了繡著云紋的帕子。
“來不及了......“
萊依拉氣若游絲,眼尾的淚順著鬢角滑進枕間,
“......原神的旨意如同冬雪,不管我如何躲藏,都要將我召回故土......“
她艱難轉頭看向襁褓里皺巴巴的小臉,指尖顫抖著撫過孩子細嫩的眉眼,
“替我告訴去病,他不必掛懷......每個流浪的提瓦特人,都有必須回去的歸期......我們曾經相愛相守,已經沒有遺憾了……“
忽然,萊依拉的目光變得清明,她轉頭看向夢瑤,眼中映著窗欞外將墜的殘陽:
“夢瑤,你也該早做準備了。”
“無數次夢中,雖看不見原神的影子,但他的聲音如同暮鼓晨鐘......“
她的氣息愈發微弱,
“他總說提瓦特人的歸宿終究是提瓦特大陸......你要早做打算......“
最后一縷殘陽穿過窗紗,溫柔地落在萊依拉漸漸平靜的面容上。
她的睫毛輕輕顫動,如振翅欲飛的蝶,最終緩緩闔上。
隨著嬰兒突然爆發的啼哭,夢瑤崩潰地伏在床沿,哭聲驚起梁間燕雀,卻再也喚不醒那個永遠沉睡的身影。
暮色漫過軒窗,將繡著并蒂蓮的錦被染成血色,恍若一段未盡的誓言,永遠凝固在這訣別的黃昏。
霍去病的母親踉蹌著沖進來,看著兒媳安靜的面容,淚水簌簌落下:
“苦命的孩子......我兒好不容易動了真心......你這么年紀輕輕的……就走了……留下一個孤苦伶仃的孩子……我兒他……知道了得多傷心吶……“
暮色中的破虜軒,新生與死亡交織,唯有屋檐下未干的喜字,在寒風中輕輕搖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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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武帝聽聞萊依拉噩耗,當即遣宮中最親信的黃門宦官捧著素絹白帛、精貴香料趕往破虜軒。
金錯刀刻就的玉匣里,是御賜的喪葬器物,就連靈前焚燒的黃表紙,都是江南進貢的桑皮細絹所制。
使者宣讀敕令時聲淚俱下,字字句句都是對逝者的惋惜,更明言要厚葬萊依拉,還特準霍府以王侯妾室之禮治喪——這在大漢后宮之外,是從未有過的殊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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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勝的玄甲軍踏著暮色入城時,長安的街巷還飄著未散的白幡。
霍去病將捷報呈給漢武帝的指尖還沾著塞外的風沙。
可當他匆匆趕回破虜軒,看見靈堂中央素白的棺槨時,握著虎符的手突然劇烈顫抖起來。
萊依拉的面容被白綢覆著,唯有鬢邊那支他從匈奴王庭帶回的玉簪,還別在早已冰涼的發髻上。
霍去病跪在棺木旁,像尊失了魂魄的石像,任淚水無聲砸在鋪著白氈的地上。
他不肯合眼,總怕一閉眼就會錯過萊依拉往日倚門淺笑的模樣;
也不愿進食,恍惚間覺得只要再等等,灶間就會飄來她親手做的胡餅香氣。
三日后,當霍去病的母親顫抖著端來熱粥,卻見兒子依然保持著最初的姿勢——眼神空洞地望著棺槨,嘴角干裂滲血,唯有指間還死死攥著萊依拉生前最愛的銀鈴鐺,隨著夜風發出細碎嗚咽,像是再也無法說出口的情話。
“去病......“
衛少兒的聲音帶著顫意,素色裙裾掃過冰涼的青磚。她捧著溫熱的粥碗,指尖還殘留著灶臺的余溫,
“為了你的兒子,你也要堅強。“
霍去病恍若未聞,空洞的眼眸依舊盯著棺槨上半掩的白綢,那里露出萊依拉鬢邊玉簪的微光。
他的嘴唇干裂滲血,鎧甲縫隙里還沾著塞外的砂礫,整個人如同被風沙侵蝕的石像。
衛少兒跪坐在兒子身側,枯枝般的手輕輕撫上他顫抖的脊背。
“萊依拉臨走時,眼睛都在望著襁褓里的孩子......“
她的聲音哽咽,
“你若倒下,怎么對得起她用性命換來的血脈?“
寒風突然掀翻窗欞,燭火劇烈搖曳,將母子倆的影子投在白墻上扭曲晃動。
霍去病的喉結艱難滾動,終于發出困獸般的嗚咽,滾燙的淚水砸在鋪著白氈的地上,洇出深色的痕。
“她走得安心,是因為相信你會護好孩子......“
衛少兒將粥碗貼在兒子冰涼的手背,
“你看這粥,還飄著她教我放的胡荽香氣......“
話音未落,襁褓里的嬰兒突然啼哭。
那稚嫩的哭聲如利劍刺破凝滯的空氣。
霍去病渾身一震,他緩緩轉頭,望著乳母懷中皺巴巴的小臉,嬰兒的眉眼像極了萊依拉最后凝視孩子時的溫柔。
衛少兒輕輕將粥碗塞進兒子僵硬的手掌,熱氣氤氳中,恍惚又見萊依拉在灶間忙碌的身影。
“吃些吧,“
她的聲音混著哽咽與期許,
“萊依拉若在天有靈,此時此刻正在看著你們父子啊......“
……
暮色沉沉壓著未央宮闕,漢武帝佇立在雕龍玉階前,望著天邊被晚霞浸透的流云,似見霍去病跪坐在靈堂中那道枯槁身影。
宣室殿內,黃門宦官捧著竹簡的手微微發抖,竹簡上墨跡未干的敕令寫著:
“賜霍嬗為冠軍侯世子,承襲霍去病食邑之半,享金印紫綬。”
次日清晨,一隊宮人手捧朱漆食盒魚貫而入破虜軒。
食盒內皆是西域進貢的珍饈:波斯琥珀糖裹著碎金箔,大宛馬奶釀成的甜酪盛在夜光杯中,還有萊依拉生前最愛的胡餅——那餅上撒的胡荽碎,是御膳房特地按著她留下的方子炮制。
領頭的尚食監躬身道:
“陛下說,將軍征戰勞苦,當補氣血。這胡餅的方子,是照著夫人的法子......”
話音未落,食盒落地的脆響驚飛檐下寒鴉。
第三日,未央宮鐘鼓齊鳴。
漢武帝命人抬出珍藏的《霓裳羽衣》曲譜,又從樂府選出十二名最擅胡笳的樂師,浩浩蕩蕩往破虜軒而去。
宮車轔轔停在府門前,黃鐘大呂之音驟然響起,胡笳聲如泣如訴,混著編鐘清越,直透靈堂。
“昔年驃騎將軍河西大捷,此曲未奏完便披甲出征。”
漢武帝立于階前,望著緊閉的靈堂門扉,
“今日,當與將軍同聽這曲盛世長歌。”
最后,一輛裝飾華美的馬車緩緩駛入破虜軒。車中走出的,竟是霍去病少年時的同窗好友。
他們攜著美酒與棋盤,笑著拍開泥封:
“去病,陛下說你最愛這秦地烈酒,今日不醉不歸!”
酒香混著故人的調笑,終于讓靈堂內那道沉默的身影微微顫動。
漢武帝遠遠望著,袖中緊握的虎符硌得掌心生疼,低聲道:
“朕不能替你抹去傷痛,但這天下,定要讓你覺得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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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日中午。
晨光刺破窗欞,照在霍去病枯槁的面容上。
他仍跪坐在萊依拉棺槨旁。
忽聽管家急匆匆推門而入,聲音里帶著惶惑:
“將軍!門外...…門外有支奇異的隊伍,自稱提瓦特大陸的西風騎士團,說要……“
“不見。“
霍去病沙啞開口,聲音像被砂紙磨過。
“可他們說……“
管家吞了吞口水,
“說是奉風神之命,要帶走萊依拉夫人的遺體。還說……風神與將軍早有約定,望您履行諾言。“
這話如重錘砸在霍去病心口。
他猛地抬頭,眼前浮現出河西之戰中毒時的場景——那個渾身纏繞著清風的神秘身影,遞來解藥時的低語:
“若想留萊依拉在身邊,就讓趙戰陪夢瑤前往提瓦特。否則……“
棺槨外,鎧甲碰撞聲由遠及近。
雕花木門被推開,身披銀白披風的騎士踏過門檻,身后跟著七名持劍而立的同伴。
為首的騎士摘下頭盔,碧藍眼眸映著靈堂燭火:
“霍將軍,風神的旨意從不會落空。萊依拉是提瓦特的子民,她的歸處只能是提瓦特大陸。“
霍去病緩緩起身,雙腿因長久跪坐而發麻。
他望著騎士腰間懸浮的青色紋章,想起萊依拉臨終前說的“命數“,喉嚨發緊:
“我愿意履行約定,讓趙戰和夢瑤前往提瓦特,只求留下萊依拉!“
“可您未能及時兌現。“
騎士抬手,一道風刃割斷棺槨上的白綢,
“風神的慈悲有限。如今,我們將帶她回家。“
霍去病的親信校尉們見狀,怒吼著抽出環首刀。
刀刃尚未觸及西風騎士團分毫,便被驟然生成的風旋彈開,兵器撞擊青磚的脆響在室內炸開。
騎士們銀白披風獵獵翻卷,掌心凝聚的元素力如流動的星河,將撲來的漢軍阻隔在丈許之外。
“將軍這是何必?”
為首的銀發騎士摘下鷹喙面具,冰藍眼眸映著跳動的燭火,腕間風神紋章泛起微光,他抬手輕揮,一道透明風盾將眾人隔開,
“中原的萊依拉已魂歸星海,留這空殼,不過是讓她困在陰陽夾縫。”
他望著棺槨上微微顫動的白綢,聲音帶著風的清冷,
“提瓦特的星河里,藏著逆轉宿命的秘語。將她交予原神的眷顧,或許來世輪回的渡口,你們還能循著星光重逢。”
霍去病攥著虎符的手青筋暴起,卻在聽見“來世”二字時猛然頓住。
屋內懸掛的白幡無風自動,恍惚間他又看見萊依拉倚在灶臺前輕笑的模樣,銀鈴鐺的聲響混著騎士的話語在耳畔回響。
風墻泛起細密的漣漪,裹挾著蒙德獨有的風信子香氣拂過他干涸的唇,他松開了緊握的兵器,燭淚順著白玉燭臺蜿蜒而下,似替他落下未盡的淚。
他的聲音混著嗚咽:
“至少……讓我再看她一眼。“
風墻微微消散,霍去病顫抖著撫過萊依拉的臉龐……
玄色披風在風中獵獵作響。
……
霍去病踩著皮靴踉蹌追著那輛覆著素綢的棚馬車,靴底與黃土摩擦出刺啦聲響。
萊依拉的面容還在眼前晃動,此刻,萊依拉的棺槨就在三丈之外,被西風騎士們穩穩托入覆著素綢的棚馬車中。
不知走了多久,天地間突然卷起細密的沙塵。
帶著清冽花香的風旋裹著光塵籠罩隊伍,騎士們的銀白鎧甲在朦朧中忽明忽暗,馬車痕跡被沙塵瞬間撫平。
霍去病的靴底早已磨得發燙,卻渾然不覺。
他望著素白棺槨漸成虛影,直到沙塵吞沒最后微光。
風停時曠野只剩他孑然一身,衣袍沾滿沙土,手中玉簪泛著溫潤光澤,如同萊依拉最后落在他唇上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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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沙墻如金色巨蟒盤繞,將西風騎士團的銀甲映得忽明忽暗。
璇樞圣地的紅砂巖柱間,大薩滿裹著綴滿銅鈴的披風,老遠就領著族人單膝跪地。
鈴鐺撞出細碎聲響,她仰臉望著騎士團紋章,沙啞嗓音混著風沙:
“靈淵圣地里的提瓦特貴客,璇樞的子民在此恭候!“
為首的銀發騎士摘下鷹喙面具,冰藍色眼眸掃過人群:
“蒙德風神巴巴托斯有令,需在靈淵圣地安置萊依拉。“
他抬手示意隨從掀開篷馬車簾,青白臉色的少女裹著月白綢布,腕間星圖紋樣的銀鐲在風中輕晃。
騎士彎腰抱起萊依拉,靴底碾過砂礫的沙沙聲格外清晰。
璇樞圣地的盡頭就是靈淵圣地,出了璇樞圣地,只見兩個透明冰棺映入眼簾。
其中一口正躺著沉睡的夢云,冰晶在她發間凝成星芒。
騎士將萊依安放入相鄰冰棺,指尖撫過棺沿的藤蔓紋路,低聲呢喃:
“愿風神的歌謠伴你安眠。“
外頭傳來馬蹄輕響,其余騎士已列隊完畢。
他轉身時,披風帶起一陣霜霧:
“回提瓦特。“
眾人牽著戰馬走向巖壁上的七個洞口,第四個洞口涌出細碎螢光。
當最后一名騎士的身影沒入光芒,洞口轟然閉合,只留滿地晃動的流沙,仿佛他們從未出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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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多少個日夜流轉,懸浮在靈淵圣地的冰棺泛著幽幽微光。
萊依拉蒼白的面容依舊沉靜,誰能想到,這具本該冰冷的軀體,竟在某一日悄然有了呼吸?
胸腔輕微起伏,似有若無的氣息在靜謐中蕩開漣漪,她卻仍深深沉睡,如同墜入一場不愿醒來的長夢。
某一日,第三個洞口突然卷來一陣奇異的風沙,沙粒在空中交織、盤旋,漸漸凝成一個白衣男子的輪廓。
他踏月而來,周身縈繞著朦朧光暈,緩步走到萊依拉的冰棺前。眸光掃過她沉睡的容顏,忽然頓住——萊依拉的袖口下,隱隱透出暗紅痕跡。
白衣男子抬手輕拂,薄紗般的袖口緩緩滑落。
映入眼簾的,是雙臂上密密麻麻的紋路,每一道都像是用鮮血鐫刻而成,如今已結痂,泛著猙獰的暗紅。
那些紋路拼湊出一幅幅畫面,是與霍去病相識相知的點點滴滴,是她拼盡全力想要留住的記憶。
“原來如此……“
白衣男子輕嘆一聲,聲音清冷如碎玉。
他伸手撫過那些紋路,指尖泛起柔和的光芒,
“可惜,有些記憶,不該留存。“
隨著光芒流轉,萊依拉雙臂上的紋路竟開始消散,如同晨霧遇朝陽,漸漸隱入肌膚之下。
白衣男子望著她沉睡的面容,輕聲說道:
“若有來世,塵歸塵,土歸土。你將重獲新生,再無牽掛。“
話音落,風沙再度翻涌,白衣男子的身影漸漸消散。
而萊依拉依舊沉睡,對這一切渾然不覺,唯有冰棺中流轉的微光,靜靜訴說著被抹去的過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