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屏幕上的7:23刺痛著我的眼睛,被子里的冷汗浸透了睡衣。我死死攥著床單,指甲幾乎要掐進掌心——第三次了,這是我第三次在發(fā)送關鍵消息后回到這個清晨。
窗外的廣播體操音樂準時響起,樓下電動車警報聲此起彼伏。床頭柜的理綜錯題本被晨光鍍上金邊,便利貼上“乾坤未定,你我皆是黑馬“的字跡刺痛神經(jīng)。我機械地摸向枕邊的舊手機,鎖屏壁紙還是系統(tǒng)自帶的星空圖,而不是后來我們在飛機上她拍下的那個橘子味的晚霞。
“這次不能直接說出未來。“我對著空氣喃喃自語,在第三次循環(huán)里終于摸到規(guī)律。每當觸及“穿越““未來“這類關鍵詞,或者試圖強行推進關系,世界就會像被扯斷的琴弦般震顫著重啟。那些未發(fā)送成功的消息像懸在頭頂?shù)腻幍叮嵝盐冶仨氃阡摻z上保持微妙的平衡。
網(wǎng)易云私信界面還停留在空蕩蕩的輸入框。我咬住舌尖用痛感保持清醒,刪掉打好的“小馬,我是未來你的男友“都荒唐話,目光掃過她的頭像——戴著貝雷帽的背帶褲的小女孩,圍著一個紅色的圍巾,正對鏡頭比耶。
“看到你歌單里有《哪里都是你》,我也超喜歡隊長!不過......“我故意略微停頓兩秒補上后半句,“戴著可愛帽子的小朋友,收藏這么emo的歌真的好嗎?“附加的柴犬捂臉表情包在對話框里蹦跳。
這次回復來得很快,但是語氣里卻帶有對于陌生人突然搭話的警惕:“你從哪知道我歌單?“我盯著這一段消息有點愣神,仿佛可以看到這個消息屏幕背后的女孩——此刻她應該坐在房間里的書桌前,紅白校服袖口總是沾有黑筆水,一只手還在邊收拾著書包。
“頭像暴露的啦!“我故意用夸張語氣掩蓋心跳,窗外樓下的麻雀撲棱棱飛過電線桿。指尖懸在發(fā)送鍵上微微發(fā)顫,又飛速補了一句:“其實我在收集城市碎片影像,能拜托你拍段路燈下雪的視頻嗎?再說句想留給陌生人的話——就當是給平行時空的漂流瓶?“
消息氣泡旁突然跳出“正在輸入“,我條件反射般掐滅屏幕沖進衛(wèi)生間。鏡子里映出少年蒼白的臉,眼下泛著復讀生特有的青黑。水龍頭開到最大,嘩嘩水聲蓋不住劇烈心跳。五分鐘后,聊天框里躺著條二十秒視頻:北方路燈在雪幕在微亮的天中暈開鵝黃光斑,鏡頭突然轉向地面,積雪上歪歪扭扭寫著“世界很大,我想出去看看“,又被靴尖抹平。
我對著逐漸融化的雪字輕輕的笑起,心臟卻揪成一團。她總輕描淡寫地說高三就大家那樣唄。也是在后來一個夜里散步偶然才提起,那些在書包夾層的書本試卷里只有自己才能看到的情緒,那些草稿本上用筆反復劃過成績的深夜。也是因為高中這一段時間的壓抑,讓我的小馬,向往著可以馳騁自己肆意年少自由的風,也就逃離一般來到了這隔離著千里的江西。
我盯著屏幕上錯亂時空的雪景,指尖懸在鍵盤上遲遲按不下去。衛(wèi)生間的水龍頭還在嘩嘩作響,鏡子里那張屬于十八歲的臉泛著不自然的潮紅——原來人在極度緊張時,連耳根都會發(fā)燙。
“謝啦!這段視頻能剪進我的城市碎片集了——”我故意用輕快的語氣打字,仿佛自己真是個熱衷拍攝的文藝青年,“不過你字寫得比我好看,下次能教教我怎么在雪上畫畫嗎?”
消息剛發(fā)出去我就后悔得想撞墻。這借口簡直比“你家貓會后空翻”還離譜,果然,小馬的回復隔了足足十分鐘:“你到底是干什么的?怎么連我這下雪都知道?”
我猛地從馬桶蓋上彈起來,后腦勺“咚”地撞上瓷磚。視頻里一閃而過的紅白校服褲腳和路燈款式,分明是她后來閑聊時提過的大同二中標志。大數(shù)據(jù)背鍋計劃緊急啟動,我齜牙咧嘴揉著腦袋敲字:“推送算法說的!我最近在研究北方雪景,系統(tǒng)彈了條‘大同下雪了’……”
對話框上方“正在輸入”的提示閃了又滅,最后跳出一句冷冰冰的:“哦,那你加油。”
我癱坐在冰涼的地磚上,把手機屏幕按在胸口。十八歲的小馬像只敏感的刺猬,哪怕遞過去一顆糖都要先懷疑是不是裹著毒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