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中的泰晤士河泛著金屬光澤，沈清越在邦瀚斯拍賣行的防彈玻璃幕墻前駐足。腕間的宋代瓷片手鏈輕叩玻璃，十八枚殘片對應著柴窯十八道工序，這是父親在她赴英求學那夜親手系上的。玻璃倒影里，香檳色緞面西裝將她的輪廓裁成一把素胎瓷壺，唯有左胸口袋露出的顯微鏡頭金屬殼泛著冷光。

“女士們先生們，接下來是本次秋拍陶瓷專場的壓軸之作。“

拍賣師戴著白手套的手按在防塵罩上，沈清越無名指第二關節無意識抵住下頜——這是她鑒定瓷器時的肌肉記憶。天鵝絨帷幕滑開的剎那，展廳恒溫系統發出輕微嗡鳴，將溫度精準控制在18℃。展臺里的青瓷盞浮著一層冷光，雨過天青色釉面裂出冰紋，像被月光凍住的蛛網。

“Lot.217南宋官窯天青釉葵口盞，起拍價80萬英鎊。“

三號席的男人在第一個音節落地前已舉起號牌。沈清越注意到他尾戒上的翡翠龍紋，蟠龍眼珠處嵌著赤金，正是明代官窯常見的點彩工藝。大屏幕上360度旋轉的展品影像里，胎骨處極淺的十字星芒紋正隨鏡頭轉動明滅，宛如某種加密的摩爾斯電碼。

“一百二十萬！“叫價聲從藍牙耳機同步傳至后臺鑒定室。日籍鑒定師松本雄一的鏡片在數據屏藍光中頻閃，他面前的X射線熒光光譜儀剛吐出一份檢測報告。

“沈小姐，胎體氧化鋁含量27.3%，與南宋官窯成分完全吻合。“松本將報告推過桌面，冰裂紋青瓷杯墊與實木桌碰撞出清響，“流拍需要更具說服力的理由。“

沈清越從西裝內袋取出父親研制的顯微鏡頭。黃銅外殼上刻著“霽“字篆文，這是1997年父親為故宮仿制柴窯時用的代號。紫外線手電橫照盞心，密集如星河的氣泡群中，三點鐘方向赫然缺了片梅花狀區域。

“請看空泡區微觀結構。“顯微鏡頭吸附在展柜玻璃上，六十倍放大畫面投射到松本的監視器。米粒大的篆體“霽“字在釉層深處浮現，筆畫間嵌著納米級鉑金絲——這是父親獨創的防偽標記。

松本的呼吸突然變重。沈清越腕間瓷片毫無征兆地發燙，這是沈家秘制瓷土才有的肌理反應。她不動聲色地將手鏈轉至內側，殘片邊緣在掌心壓出淺紅印記，像半枚燃燒的窯印。

“我需要重新校驗儀器。“松本按下內部通訊鍵的手在發抖。沈清越瞥見光譜儀屏幕上跳動的鋇元素峰值，那本該出現在父親九十年代研發的軍工瓷配方里。

手機在凌晨兩點十七分震動時，泰晤士河面正掠過救護車的蜂鳴。母親助理小周的抽泣混著瓷器碎裂的脆響：“沈老師昏迷前一直在畫窯爐結構圖...左手攥著半只青瓷耳墜...“

拍賣圖錄從指間滑落，砸在測溫三角錐上發出鈍響。這件父親失蹤前寄來的最后禮物在地毯滾出半圓，錐尖最終停在正東方向。沈清越彎腰去撿，展柜玻璃倒影中突然掠過一道綠芒——三號席男人的翡翠戒指正在融化。

水晶吊燈毫無預兆地熄滅。黑暗中有砂礫般的宜興方言擦過耳際：“你父親的火痕燒錯方向了。“那聲音像粗陶刮過窯磚，帶著灼燒后的顆粒感。沈清越握緊測溫錐，錐體內部傳出極細微的齒輪轉動聲。

備用電源亮起的剎那，防彈玻璃上蜿蜒著幽綠汁液。融化的龍紋戒面在玻璃表面爬行，逐漸勾勒出古老的窯神圖騰——人身蛇尾的神祗手持陶輪，正是沈家族徽的變形。

“沈小姐！“保安的驚呼從走廊盡頭傳來。沈清越轉頭時，展柜里的天青盞突然迸出裂響，冰裂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增生。釉面下那個“霽“字正在滲血，鉑金絲像血管般突突跳動。

松本沖進大廳時正看見這一幕。他手中的放射性檢測儀瘋狂鳴叫，數值飆升到398μSv/h。“快撤！“他拽著沈清越奔向消防通道。身后傳來瓷器爆裂的脆響，飛濺的瓷片在墻面釘出北斗七星的形狀。

河風卷著冷雨撲進安全出口。沈清越在第六級臺階駐足，測溫錐尖端不知何時沾著星點靛藍——那是父親調配的霽藍釉特有的鈷料結晶。手機再次震動，陌生號碼傳來張泛黃圖紙照片：柴窯剖面圖上用朱砂標出個紅點，正是她掌心瓷片壓痕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