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二十年雨水
青苔爬上二十口薄棺時,林綰抬手摘下雨笠上的白幡。
紙錢灰在她掌紋里凝成“丙申“字樣,陸硯刻在棺蓋內側的瘦金字正在滲血:“多病故人疏“——正是他當年被笑稱“書癡“時總愛謄寫的那句詩。
卯初·城隍廟雨檐
周云湄的繡鞋碾過濕透的冥鈔,褪色的“天地銀號“印章在腳下洇出青紫。
她掀開第三具尸體的蒙面紙時,枯骨口中的銅戒突然滑落,內圈銘文竟是當年陪嫁的藤花秘語。
“尸斑泛綠,是鉈毒。“
她掏出銀針扎進髕骨,仰頭時正撞見穿蓑衣的身影拎著裙擺飄過。
那孔雀紋馬面裙的雨漬走向,與被林綰剪碎的嫁衣樣式嚴絲合縫。
辰正·停尸窯
陸硯將人蛭投入鱉甲甕時,腐肉味混著墨香刺得喉頭腥甜。
二十具無名尸的足底刺著不同絲坊暗紋,編成張橫跨永昌九年至二十年的鹽運網。
最末那具尸身的指甲縫里,深嵌著半片帶砒霜味的金葉子。
“該動手了。“幽靈般的聲音從窯頂飄下。
林綰扔來的紅綢婚書上依次蓋著揚州鹽政的官印,墨跡未干的“周云湄“三字用金線勾勒——恰是她當年毀掉的聘禮清單筆跡。
巳正·鐵匠鋪后院
煉鐵爐迸出第七顆火星時,燒紅的鐐銬突然現出交錯刻痕。
老鐵匠駝著背從淬火池撈出塊黑鐵,展開竟是裹尸布的碎屑,上面的鹽漬凝結成新式銃械構造圖。
“鐵水要用活人養!“他癲笑著撲向熔爐,霎時被鐵鏈纏身的陸硯拽回。
匠人佝僂的脊椎突然暴起肉瘤,狀如周家賑災糧船被查抄時傾倒的麻袋。
午時三刻·亂葬崗
林綰的鎏金甲套刮擦棺木時,蛾群忽從尸口涌出。
她特意選中第七具女尸的唇齒開啟,蛆蟲排列如棋局——正是林父臨終攥著的殘局。
尸身胸前的合歡結被剪斷的霎時,暗青色液體噴濺成“周“字。
“該喝藥了。“
周云湄遞來盛著尸水的黑陶罐。她腕間潰爛的守宮砂滲出皮紙,那“庚子年賒“的墨跡與陸硯幼時當掉的玉佩當票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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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時·冷泉澗
冰瀑后旋開暗門時,濕冷的銅腥味迎面撞來。林綰撫過石壁上滲血的《鹽鐵論》刻文,忽然扯斷西南角的蛛網。
跌落在地的鎏金箭簇刺穿婚書,箭尾纏著的鶴發正是娘娘廟求得的古早巫蠱偶。
“五瘟癥始于丙申。“陸硯用火折子燎烤石壁,溝壑間爬滿的藥渣紋路正與周云湄所配解藥相克。
冰床突然迸裂,滾出的紅綢肚兜上,“禁宮“璽印的暗紋正被蛭蟲啃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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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正·舊紗廠
三百錠霉變焦紗在雨里發漲,周云湄割開第三匹布時,夾層里的枯骨四肢蜷成怪異的“永“字。
血水順軋機溝槽漫過腳踝時,黑鐵齒輪咬住她的裙角——機括符號竟與陸硯鎖鏈上的暗紋完全契合。
“活尸布要三蒸三曬。“林綰的聲音混著齒輪轉動的吱呀聲,“掏心肝時得燙壺雄黃酒...“她忽然將銅銃抵住周云湄后心,散落的冷汗在地面匯成丙申年的河道輿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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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時·祭爐臺
二十口薄棺并排入火的剎那,青煙凝成百鬼夜行圖。
周云湄在烈焰中認出養母的面容,枯指纏著的暗啞鈴鐺驀地刺入耳膜——是林綰及笄那日擺在祠堂的驅魂法器。
火舌卷過足踝時,她突然從骨灰里翻出片云形玉玨。
鏤空處的稻谷霉斑排列成算盤口訣,正是陸硯代林綰償還米鋪高利貸時使用的計息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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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末·義莊暗窖
香油漫過擺渡童女像時,林綰用腕血勾畫最后道符咒。
陸硯在棺底復寫婚約的血字逐漸消隱,取而代之的是傳國璽斷角的印鑒。
壁龕里堆放的金銀錠拼接出“周“字的剎那,供奉的鬼王牌位突然長出霉斑狀絨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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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百骨橋
周云湄爬上岸時,橋身第五根石柱上的劍痕正滴著水銀。
橋洞下藏著的紫檀匣里,首飾匣內襯的蟠紋與林綰囚室窗格如孿生。
她吞下最后顆解毒丹時,殘鏡映出河面浮尸頸后的暗疤——正是丙申年嬰兒綁票案死者統一標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