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海風與心跳協奏曲

晨光剛染白海平面時，溫念初的帆布鞋已經陷進潮濕的沙粒里。周予白扛著沖浪板從浪花里鉆出來，水珠順著他的鎖骨滑進印著骷髏圖案的沙灘褲，遠遠沖她揮手：“顧西洲在礁石那邊裝模作樣測水質呢，要不要去搗亂？”

許南喬的草帽被海風掀翻，薄荷色裙擺纏在周予白的沖浪板支架上。她赤腳追著翻滾的草帽，腕間貝殼手鏈叮當作響：“周予白！你的鯊魚鰭刮到我防曬霜了！”

溫念初彎腰撿起個螺旋紋海螺，右耳的助聽器突然捕捉到熟悉的腳步聲。顧西洲的白襯衫被風吹得鼓脹，手里玻璃試管折射出七彩虹光：“這是夜光藻，晚上會像你彈《月光》時琴鍵的反光。”他指尖的試管里，藍色熒光隨著海浪節奏明滅，映得她睫毛投下蝶翅般的陰影。

“快來搭把手！”周予白在棕櫚樹下揮舞燒烤夾，許南喬正往折疊桌上鋪印著星月圖案的野餐布。溫念初發現炭火盆旁擺著顧西洲的銀色保溫箱，掀開蓋子時冷霧撲面——里面整齊碼著用液氮急凍的星空棒棒糖，每根糖球里都嵌著可食用的金箔星星。

午餐時的烤玉米爭奪戰演變成沙灘排球賽。許南喬把溫念初推到網前，自己光腳踩在周予白肩頭：“扣殺要像天鵝湖的揮鞭轉！”周予白的沙灘褲口袋里掉出管曬傷膏，被溫念初眼疾手快踢進沙堆——那是他今早偷偷塞進許南喬背包的。

顧西洲當裁判時總把哨子含在唇間卻不吹響，溫念初每接住一個球，他就用馬克筆在計分板上畫個苯環。直到周予白故意把排球砸向他：“大學霸，接不住就把實驗室鑰匙交出來！”顧西洲挽起袖子露出蒼白手臂接球的瞬間，溫念初看見他肘窩處有塊硬幣大小的醫用膠布。

黃昏時分，潮水將沙灘上的涂鴉吞沒大半。許南喬用熒光棒在暮色中畫出獵戶座輪廓，周予白突然從背后舉起手機補光燈：“你這顆參宿四畫得比我的三分球還歪！”光暈里，溫念初發現顧西洲蹲在浪花邊緣，正往玻璃瓶里裝沙粒——每層顏色都對應著不同礦物質，像凝固的海浪剖面圖。

篝火點燃時，許南喬變魔術般掏出袋棉花糖。周予白用樹枝串起三顆遞到溫念初面前：“顧教授說要烤到美拉德反應最佳狀態。”火星噼啪爆開的瞬間，顧西洲忽然握住她手腕調整角度：“焦糖化溫度是150℃，誤差超過五度會產生致癌物。”他指尖的溫度比糖漿還燙，溫念初沒發現他另一只手正悄悄按住左胸。

深夜漲潮聲漫進帳篷時，溫念初摸到睡袋里多了個海螺。對著右耳傾聽，潮聲里混著顧西洲提前錄制的《月光奏鳴曲》。她躡手躡腳鉆出帳篷，看見他獨自坐在礁石上記錄數據，月光將心電圖般的波浪線投在筆記本上。

“這是你的心跳頻率。”顧西洲突然開口，卻沒抬頭，“下午打排球時我用聲吶儀測的。”他指間試管里的熒光隨呼吸明滅，溫念初的耳尖在夜色中通紅。遠處傳來周予白雷鳴般的鼾聲，許南喬的腳正壓在他肚子上，運動褲口袋里露出半截芭蕾舞緞帶。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溫念初在趕海時發現心形礁石。翻轉過來，背面刻著極小的時間坐標——2023年9月16日，正是顧西洲上次請假住院的日期。潮水涌來時，她看見他站在淺灘彎腰咳嗽，礦泉水瓶里的藥片碰撞聲被海鷗啼叫掩蓋。

返程的越野車里彌漫著海鹽與防曬霜的味道。許南喬枕著周予白的棒球外套酣睡，發絲間的細沙簌簌落在他的運動鞋上。溫念初翻看顧西洲的手機相冊，最新視頻里她追逐浪花的背影標注著「潮汐引力與多巴胺分泌速率對照實驗」。等紅燈時，周予白突然把冠軍獎牌掛到許南喬脖子上：“下個月市聯賽，都來看哥吊打全場！”

校門口梧桐樹下，顧西洲從書包取出保溫杯：“助聽器防潮劑，硅膠里摻了夜光沙。”杯底沉著枚貝殼，內側刻著化學式CaCO3+。溫念初的指尖撫過那個愛心符號，沒注意到他襯衫第二顆紐扣閃著微型心率監測儀的藍光。

路燈次第亮起時，許南喬的草帽遺落在周予白的后座，薄荷色緞帶纏著半包跳跳糖。溫念初的海螺在琴譜旁輕輕震顫，播放著顧西洲錄制的潮汐白噪音。而城市另一端的醫院監控室里，打印機正吐出最新的心臟彩超報告，波浪線起伏如被月光揉碎的海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