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一個月前,岑王府就與之前不同了。全府上下尤為積極勤勞,因為大周國的監國攝政王岑王下月滿三十。
岑王本人不甚在意。
皇帝卻親自發話,這次生辰要大辦,全朝野滿朝文武都要到賀。就連圣駕也會親臨。
這種榮耀,滿朝文武,皇親國戚之中當屬第一人。
岑王沈確,本就是除皇帝外,身份最尊貴的人,何須皇帝再給臉面。他是先皇一母同胞最小的親弟弟,太后疼幼子,除了皇位沒有給岑王,其余什么都不能短了岑王的。
其他皇子滿十六歲方可封王另賜府邸。
岑王七歲被封王,十歲又跟著范陽大儒盧有為有三年游歷山川名地,實地考察經驗的沈確,十三歲和當朝三元及第的狀元談治水之論,懟得只會讀書紙上談兵的狀元啞口無言。
沈確雖貴為王爺,被皇帝太后寵愛,卻半點沒有恃寵而驕懶惰成性,從小習武,拜師李章大元帥,和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奇才李天嬌稱兄道弟。從不嬌氣十五歲瞞著太后皇帝,偷偷跟隨大元帥李章一起出征,皇帝連發十道圣旨未歸,三年在漠北磨礪的時光,讓他從男孩變成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在軍中,與將士們出生入死,威望頗高。
所以,生來就尊貴,且我行我素的性子,哪里會在乎侄兒皇帝的一句話。所以,他也沒覺得這次生辰有什么不同,并不甚上心。
只單單的派人通知了林為玉,到時候跟他一起。
沈確生辰當天,林為玉特地選了一條她喜歡的紫色衣裙,梳妝一番,修養將近一年,原本瘦弱枯柴的身體稍微豐盈了許多。
她的肌膚極好,光潔細膩無暇,白得晃眼,用冰清玉潔來形容也不為過。沈確好藥補品一直沒有斷過,這樣的滋補,悉心調養,哪里還見一年前的孱弱形容枯槁。
纖手因為從小嬌養,沒做過什么粗活,纖細嬌嫩,指甲修整得很好,粉嫩可愛。
雖然那幾年狼狽不堪,活的茍且,卻也是沒干粗活的。
青蔥細指,輕捏黛在本就好看的遠山眉上輕掃兩下,抬眉之間,眉眼嬌羞,雙眼生媚,如此一張臉蛋,何須裝扮,已是耀眼奪目。她只需要稍稍打扮,便是一番好顏色。
若不是這張臉,她也許不必受那諸多的罪。
沈確昨日特地又派了人來說,不必過早去應付安排,女眷也不必。一切自有劉管家和萬劍安排。
她的維園在王府之中較深的院子,為了她安靜調養。
她本不敢妄想能再出現在世人面前。她以為,他只是金屋藏嬌般,讓她一輩子在他的后院,像金絲雀般養著活著就可以了,以她的過往遭遇看來,她也覺得很好。
一年前,她輾轉被送給了他當妾,已是殘花敗柳且身體羸弱,也不曾被要求在他身邊伺候,只將她養著。
今日整個朝堂有頭有臉的人物都來給他慶生,讓她一起,她是膽怯的,可心中亦是高興的。
剛出垂花門,便見兩個陌生婆子背坐在回廊處議論。
“聽說了嗎,今天還請了那位出房門,當真稀奇。”
“可不是嘛,別說她一個落魄千金尚不知恥,就是我們奴仆家的女兒遇上這樣的事,早就一褲腰勒死了事,全了祖宗的臉面。沒得讓家族姓氏跟著一起遭殃受累。偏她沒羞沒臊的還能活著。沒出閣之前便家破人亡,沒了依靠,投靠未婚夫家,結果又被定親之人給強了身子,玩弄后又拋棄不要了,要說這男人也真是無恥不要臉,咱這位也是慘。自己玩弄不要緊,為了富貴榮華,還被未婚夫賣給了文九監當侍妾,嘖嘖嘖,那可是皇帝身邊的大太監呢,聽說下邊沒了那活兒的人,心理扭曲得很,手段也忒是怪癖,性格殘暴變態,難得她能在他手里兩三年還能活出來?!?/p>
聽到文九監這三個字,她花容失色,她身子止不住的害怕顫栗,身體本能的害怕綿軟,那噩夢般的存在,讓她恐懼到發不出聲,面色卡白,險些站不住。
明香趕緊扶住她,輕喊了一聲玉娘子,不忍心她繼續聽下去,想制止兩個婆子繼續說下去,張口的瞬間又面色僵硬,也面色卡白的止住了,終究沒能呵斥出來。
只硬生生的攙扶著她。
那兩個婆子卻像沒聽見后面有聲音一般,越說越有勁:“還有,幾個月前,前院的一池荷花讓王爺全部拔了,說她見著心煩。”
那劉婆子捂著嘴笑著說:“能不煩嗎,自古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的蓮花,她一個不知陪了多少男人的富貴千金,落難不如那妓子體面,怎么好意思每天看著這些高潔之物?!?/p>
“要我說還是她命好,遇見了咱們王爺,否則,還不知道在哪個男人身下曲意奉承呢?!?/p>
“就是,也就是她,長了一張狐媚鍋國傾城的臉,迷住了王爺,這些腌臜事還不讓傳。王爺是給迷住了,那丞相家的千金,多好的姑娘都入不了咱府。偏她的這些腌臜事,沒得讓我們王爺在人前人后被戳脊梁骨,敗壞了王爺一世英名。今兒還好意思出去見客,看把咱們王爺的臉都要丟盡?!?/p>
王府的這些仆婦們,倒是知禮識字會些詞藻的,應不比那些市井仆婦們刁鉆刻薄。什么出淤泥而不染,什么曲意奉承用詞用句倒是頗好。
只是,這些話,怎么說出來如此的歹毒直戳她的心窩,殺人誅心也不過如此。
絕望的望著垂花門外,那里已經人群串動,當真是熱鬧的,她好久沒有見過這些熱鬧了,只是,她再不敢邁出一步。
轉身退回了居所,明香內心著急,生怕她將這些話放在心上,想去通知王爺過來瞧瞧她。
可是,今天是王爺的生辰,在前院不知多忙呢,她想著等會王爺自會再派人來請的。
“明香,我想補補妝,這種宴大家都不好意思敞開吃,是吃不飽的,你先去給我端盅燕窩來我先墊墊肚子再去。”看著她明媚淺笑,明香心中莫名的不安,便不想離了她身邊。
“去吧?!彼曇粢廊惠p柔,卻也不容置疑。
明香沒法,轉身出去了,她出去后吩咐了小丫鬟在外面注意里面的動靜,看著些,她快去快回。
因為過往的事,林為玉喜靜不喜太多人在身邊,所以,平時貼身伺候的就只有明香,如今倒顯得有些人手捉襟見肘。
林為玉雖只淡淡鋪了一點粉,但剛剛淚痕卻明顯,用妝粉剛把淚痕抹去,又增一行,看鏡中已被水汽模糊,只憑感覺又涂了一點口脂。
她的戒子里,一直放著一顆見血封口,那是當時在文九監那里的時候,她曾經絕食抗議,想死的時候,一個道士憐憫她給她的。
告訴她,好死不如賴活著,如果真的想死,就把這個吞下,速度快,沒有痛苦。
她一直是怕死的,再苦再難,幾次想用都沒用,這次,有了比死更怕的事,她怕連累了他。
沈確,若有來世,我定來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