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蘇城的桃花汛來得比往年早，李相夷立在畫舫頭，看柳絮混著花瓣在漕河上織成煙霞。笛飛聲的刀鞘掃過舷邊新發(fā)的蘆葦，驚起一對交頸的綠頭鴨，漣漪蕩碎了倒映在碧波中的鎏金瞳色。

“巳時三刻?！八鋈婚_口，玄色衣擺掃過李相夷垂在船舷的月白袖口，“你該換藥了。“

李相夷腕間的繃帶還滲著星蠱殘留的金痕，聞言卻將手往身后一藏：“昨日在藥王谷，石水給的玉肌膏......“

話音未落，畫舫突然劇烈傾斜。十二盞荷花燈自上游漂來，燈芯爆開的磷粉在河面凝成鵲橋模樣。笛飛聲的悲風白楊內(nèi)力震碎三丈外的暗礁，金鈴刀挑起盞殘燈——燈骨竟是用四顧門暗紋箋折成。

“云鶴生的手筆。“李相夷的劍氣攪碎燈影，驚見燈穗上系著塊雙魚佩殘片，“他倒是會挑時候?！?/p>

漕河兩岸忽起笙簫，七十二艘烏篷船列成兩儀陣。船頭站著的少女們皆執(zhí)團扇，扇面繪的卻是李相夷與笛飛聲破陣時的英姿。笛飛聲的刀鞘掃落最近那柄團扇，鎏金瞳映出扇骨暗藏的銀針：“明月坊余孽?！?/p>

李相夷忽然輕笑，少師劍挽出朵青蓮挑向東南方：“這般陣仗，倒像是......“劍氣擊碎柳梢銅鏡的剎那，漫天飛花突化利刃。笛飛聲的玄貂裘卷住他腰身，旋身時刀風掃落的花雨，在甲板上拼出“鵲橋仙會“四個篆字。

酉時的望江樓籠在煙雨里，李相夷摩挲著燙金請柬上的并蒂蓮紋。三樓雅間飄來焦尾琴聲，彈的竟是《鳳求凰》變調(diào)。笛飛聲的刀鞘叩開雕花門，驚見滿室紅綢——云鶴生廣袖垂云，正將合巹酒倒入纏著紅線的鴛鴦盞。

“賀禮在屏風后?！八讣饨疴徟c李相夷腕間銀鈴共振，“三年前就該喝的酒。“

李相夷的劍氣突然滯澀。屏風后走出的女子抱著焦尾琴，額間蓮紋與笛飛聲后頸淡去的痕跡嚴絲合縫。笛飛聲的刀風劈碎鴛鴦盞，酒液在半空凝成小箭，卻被李相夷用劍穗金鈴盡數(shù)收攏。

“坎水位！“李相夷旋身將人護在身后。云鶴生突然撫掌大笑，滿室紅綢盡化鵲羽，露出后方真正的雅間——案上擺著對鎏金錯銀的龍鳳鐲，鐲內(nèi)刻著丙寅年七月初七的星象圖。

笛飛聲的耳尖在燭火中泛紅，刀尖卻穩(wěn)穩(wěn)指向云鶴生咽喉：“你當真是來送賀禮的？“

窗外忽起喧嘩，七十二艘烏篷船同時放起天燈。李相夷的劍氣挑破最近那盞燈罩，飄落的箋紙上赫然是他與笛飛聲在星門中的剪影。云鶴生廣袖一揮，滿城燈火驟暗，唯有望江樓頂?shù)囊姑髦榱寥绨讜儭?/p>

“戌時三刻，鵲橋當渡?！八麖椫笓羲槲鞔?，星河倒懸處浮著座琉璃棧橋，“這份禮，李門主可還滿意？“

琉璃橋上凝著霜，李相夷的劍穗纏住笛飛聲刀柄流蘇。星河在腳下流淌，每一顆星辰都映著過往畫面——天山雪崩時交握的手，南疆瘴林中相抵的額，星門血吻時纏繞的發(fā)......

“當心?！暗扬w聲突然攬住他腰身，避開暗處射來的金箭。箭羽系著的紅綢展開，竟是幅未完成的《雙星破陣圖》。李相夷的劍氣攪碎第二波箭雨，驚見斷箭上刻著四顧門暗碼：寅時月圓。

橋心忽然升起玉臺，臺上擺著鎏金香爐。云鶴生的殘影自煙霧中浮現(xiàn)，掌中托著對纏絲瑪瑙杯：“飲過合巹酒，方知鵲橋意?！?/p>

笛飛聲的刀風劈碎香爐，爐中卻飛出三百只銀喉長尾雀。雀群聚成銀河模樣，雀喙叼著的紅箋寫著同樣詩句：“金風玉露一相逢?！?/p>

李相夷忽然握住笛飛聲執(zhí)刀的手，內(nèi)力交融的剎那，雀群盡數(shù)化作星砂。星河中浮起塊龜甲，灼痕顯出真正的邀約：“七月初七，藥王谷，見故人?！?/p>

子時的更鼓驚散幻象，兩人站在望江樓頂，腳下姑蘇城燈火如晝。笛飛聲的刀鞘掃落李相夷肩頭花瓣，卻見對方腕間銀鈴不知何時纏上了自己的刀穗。

“明月坊主當年釀的梨花白......“李相夷的指尖拂過鎏金錯銀鐲，“埋在南坡第三株桃樹下?！?/p>

笛飛聲突然扣住他手腕，將人抵在飛檐獸首上。鎏金瞳中的星河比往常更亮：“你早知云鶴生設局？“

“從看到鵲羽開始?！袄钕嘁妮p笑，發(fā)絲掃過對方染血的護腕，“只是沒想到，笛盟主會當真。“

遠處漕河漂來盞并蒂蓮花燈，燭火映著兩人的影子。笛飛聲的眼睛掃過他頸側(cè)蠱紋消退處，落下個比星砂還輕的話：“聒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