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李繁星遇到了奇葩的物理老師和不負責(zé)任的英語老師。
物理老師上課草草幾句話帶過,說太簡單,不值得講,讓學(xué)生們自己看課本上的習(xí)題,他覺得學(xué)生們太吵,在一個晚自習(xí)拿著一個大音響,放了一節(jié)課的噪音,震耳欲聾,心煩意亂。
英語老師,課上十幾分鐘講完,推了推眼鏡說,剩下的時間自習(xí)。李繁星去問問題,英語老師說,書上都有答案,自己找找,找不到的話,下課跟其他同學(xué)討論討論。
李繁星的物理能考80多,但他知道因為考的基本上都是原題,他才能考的這么多,李繁星很怕自己的物理基礎(chǔ)不扎實,他害怕初三還遇到這樣的老師,怕考不上縣一高,李繁星產(chǎn)生了轉(zhuǎn)學(xué)的念頭。
家里并不同意,可耐不住李繁星的任性。
李繁星初三轉(zhuǎn)學(xué)到了趙斯年所在的中學(xué)。
原來的中學(xué)不愿放李繁星的學(xué)籍,說李繁星是一高的苗子。
新中學(xué)的班主任希望李繁星趕快把學(xué)籍轉(zhuǎn)過來,扭頭對教室門外的領(lǐng)導(dǎo)說,這是一高的好苗子啊。
李繁星剛來到縣一中時很開心,因為能見到趙斯年,學(xué)習(xí)也很輕松,跟班長對答案時,李繁星全對,班長錯三道。
后來李繁星感到了不對勁兒,他高估了自己,把轉(zhuǎn)學(xué)想的太簡單。
趙斯年有自己的圈子,這是他已經(jīng)呆了兩年的初中;而李繁星是一個初來乍到的客人。
過去的三年,雖然經(jīng)常會見面,但是再次共處同一個校園,兩人見面聊天,李繁星發(fā)現(xiàn),李繁星與他沒有共同話題,話不投機。
李繁星跟他聊以前的朋友,他與李繁星聊現(xiàn)在的好友。
李繁星跟他聊以前的共同經(jīng)歷,他說那么久的事,誰還記得呀?
李繁星在心里輕輕說:我記得呀。
初三的物理課,李繁星果真聽不懂,哪怕老師講的很認真,講的很細,李繁星很清楚,他不會舉一反三,下次遇到還是不會。
化學(xué)老師說,化學(xué)很簡單的,沒啥學(xué)的,可是她三天兩頭請假,請假來了之后,就說,我身體不舒服,化學(xué)其實很簡單,是吧?班長。大家先看看書自學(xué)吧,到時我一講,大家就都會了。再一次請假后,這位化學(xué)老師再也沒來,直到學(xué)期期末,李繁星又換了兩位化學(xué)老師。
李繁星知道,自己的化學(xué)也沒希望了。
要是當(dāng)時沒有離開,會不會不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
兼任數(shù)學(xué)老師的班主任會罵李繁星,說:“這么簡單的題你都會做錯?”
英語老師看著李繁星說道:“笨,就要多下功夫。”
語文老師掃了一眼李繁星,緩緩開口說道:“知道嗎?笨鳥先飛。”
而被稱作笨蛋的李繁星,他很想用心學(xué)習(xí),把題做對,可是,可是他做不到。
李繁星的注意力不能集中,一旦他告訴自己要集中注意力,然后他就會開始盯著黑板或習(xí)題跑神兒,他會想他的小學(xué)生活,想他的小學(xué)同學(xué),會想他的初中生活,初中同學(xué),而一想就是一節(jié)課。
李繁星無論是在校園還是在宿舍,會故意避開趙斯年,只是偶爾迫不得已才會打個招呼,到后來,李繁星招呼也不打,徑直走過,就當(dāng)沒看見。
李繁星心中其實是有些不滿趙斯年的,李繁星心里曾一度認為,自己是因為他才來縣一中的。
每當(dāng)這樣想的時候,李繁星都會搖搖頭,告訴自己:
這樣想不對,跟他沒關(guān)系,這是我自己的選擇,自作自受罷了。
李繁星覺得那個冬天很冷,很冷。
李繁星一節(jié)課接一節(jié)課地發(fā)呆,整天整天地跑神兒。
他想要集中注意力學(xué)習(xí),可就是會想到以前,細節(jié)一次比一次清楚,當(dāng)回憶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他就會傻傻地笑。
除了問問題和回答問題,他幾乎不開口說話。
回到宿舍后,一群人大晚上不睡覺,吵的震天響,李繁星用力地來回跺床板表示抗議,他不想說話,他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他希望他們能有些自知之明:
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晚上11點多了,很晚了。
你們不睡覺,可以。
你們不關(guān)燈,可以。
你們想學(xué)習(xí),可以。
能不吵嗎?
能讓我休息嗎?
他知道自己狀態(tài)不對勁兒,可是他不知道該怎么辦。
上課不聽講,下課不討論。
要么不會做,要么就做錯。
要么不張口,張口沒好話。
他整天眼神空洞,板著一張臉,不愛說話,脾氣暴躁,學(xué)習(xí)不好,毛病還一堆。
有的學(xué)生怕他,有的老師厭他。
而他覺得自己是個一無是用的廢物,活著有什么意思呢?
他想到自己小學(xué)時,考第一是家常便飯;在縣二中,考第三絲毫不會讓人意外。
可現(xiàn)在怎么就這樣了呢?我真的很笨嗎?我真的是笨嗎?
每當(dāng)放假,在校門口,李繁星看到父親遞給班主任雞蛋時,李繁星都會暗暗不爽,你給她雞蛋,她罵我笨蛋,圖啥呀?圖讓她多罵我?guī)茁暠康埃勘康倪B蛋都不如?還不如一頭撞死在雞蛋上?
看到父親殷勤的身影時,李繁星心中苦澀道,爸,你知道嗎?你兒子是個垃圾,廢物,或許,連廢物都不如。
李繁星想過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他覺得活著沒什么意思,他甚至想過哪種死法不痛苦:跳樓?喝農(nóng)藥?吃老鼠藥?
但是李繁星很快就停止了這種想法,因為,這樣做,自己父母會很傷心、很痛苦的,而自己這樣做太不負責(zé)任了,還沒讓父母享福呢。
就這樣,李繁星渾渾噩噩地混一天是一天。
有一天,李繁星眼神空洞地像往常一樣跟隨人群往前走的時候,一個手掌輕輕地搭在了李繁星的左肩上,李繁星以為是某個同學(xué)。
“沒事兒吧?”一個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聲音傳來。
李繁星僵硬地扭了扭頭說道:“沒事兒。”
“這周去我家玩兒吧,我家剛裝了WiFi。”
“不用了。”
那個冬天,很冷。
那個身影,很孤獨。
那個少年,很痛苦。
中考結(jié)束。
趙斯年考上了一高。
李繁星去了二高。
開學(xué)不久,放假回家,趙斯年發(fā)來消息:“你最近咋樣啊?”
“還好啊。”李繁星回道。
“我感到好孤獨啊。”
“不應(yīng)該啊,應(yīng)該很容易見到認識的同學(xué)啊。”
“不一樣,玩的好的沒幾個,還很難見到。”
“那你知道初三的時候,我每天一個人是怎樣過來的嗎?一切都會過去的,習(xí)慣就好了。”
后來的一天下午,幾個朋友約著一起吃飯,兩人見面。
趙斯年向李繁星走去,張開雙臂,李繁星下意識地想往后退。
趙斯年輕輕抱了抱李繁星,說道:“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李繁星輕聲回道
……
一天中午,李繁星吃完午飯,剛坐到座位上。
一個同班的女生走到李繁星面前,左手拿著一個盒飯遞給李繁星,說道:“剛才在校門口,趙斯年讓我捎給你的。”
“謝謝。”李繁星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從手中的飯盒轉(zhuǎn)移開目光,向女生道謝。
“你跟趙斯年認識?”女生好奇道。
“嗯,認識。”男生笑了笑。
高二寒假。
李繁星、二姐和李媽在廚房聊天,這時廚房門被推開了,李爸走進來,坐在板凳上,帶著哭聲說道:“死了,又死了,全賠了。”
“干了這么多年,一下子全賠了。”李爸一邊哭,一邊抹眼淚。
看著李爸抹眼淚的模樣,李繁星的眼眶被淚水浸濕。
“別哭了,在孩子面前,給自己留點兒尊嚴吧。”李媽扭過頭對李爸喝道。
“媽,你別說了。”李繁星帶著哭聲喊道。
李繁星拿了張紙巾,輕輕擦去李爸眼角的淚水。
這是李繁星第三次見李爸流淚。
第一次是在李繁星很小的時候,李爸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哭,哭得很傷心,哭得眼淚流個不停。
李繁星站在客廳門口,身后的大姐把濕毛巾遞到李繁星手中,說:“去,給咱爸擦擦眼淚。”
李繁星慌慌張張地跑向李爸,去給李爸擦眼淚,用毛巾擦著擦著,他也哭了,喊道:“爸,別哭了。”
李爸蹭了蹭李繁星的臉,拿著濕毛巾,一邊哭一邊給自己擦眼淚。
聽說是非洲那邊傳來的豬瘟,很多養(yǎng)豬戶都中招了,李繁星家也中招了。
李繁星家有一百多頭豬,在村子里算是養(yǎng)豬大戶了。
李爸本想著今年下了大本錢,好好看護,小賺一筆,來年給星星上大學(xué),攢個學(xué)費。
可誰知道,怎么就染上了豬瘟呢?無論大豬、小豬,每一天都有豬在豬圈里躺著不動。
整個寒假過去,李繁星家一百多頭豬,到最后只剩下兩頭。
寒假開學(xué),李繁星告訴自己:
我要好好學(xué)習(xí)!
我不能違規(guī)違紀!
我不能給父母添麻煩!
我要考個好大學(xué)!
我要掙大錢!
一天早上晨讀時,或許是冬天早上5點多實在是太瞌睡了,李繁星打了個盹,當(dāng)李繁星猛然清醒后,第一時間看向窗外,他怕被查違紀的老師看到,他怕被記上名字,他怕被罰錢,他知道家里沒錢,他怕給家里添麻煩。
李繁星自寒假開學(xué)以來,每一天都活的小心翼翼,戰(zhàn)戰(zhàn)兢兢,每一天都進行自我催眠:我要學(xué)習(xí),好好學(xué)習(xí),上課不能跑神兒。
直到高中特有的假期,因要給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高考考生留出合理的空間,高一高二破天荒地享有三天的假期。
那天放學(xué),漂泊大雨,嘩啦啦地下個不停。
李繁星站在校門口,等了很久也沒有等到李媽的身影。李爸出省打工了。
看著下個不停的大雨,李繁星等得很焦急,他不怕李媽晚來,就怕……
李繁星想跟李媽聯(lián)系上,可是,怎么聯(lián)系呢?
是去縣城的姑姑家?還是去學(xué)校不遠處的趙斯年家呢?
李繁星最終選擇了去趙斯年家。
李繁星把雨傘盡量往后移,他怕濕了書包里的試卷。
轉(zhuǎn)身往前走,紅綠燈處右拐,直行通過馬路,進入小區(qū),前方路口右拐,到達前面那棟樓的一樓,李繁星甩干雨水,合上傘,開始爬樓梯,熟門熟路地敲響了房門。
聽到房間里傳來的越來越近的腳步聲,李繁星把雨傘靠在墻邊,整理了一下衣服,往后退了退。
房門往外推開。
“咦,你怎么來了?”趙斯年驚訝道。
“外面下大雨了,我想借下你手機給我媽打個電話。”李繁星勉強擠出幾絲笑容說道。
“先進來吧。”趙斯年笑著說道,“我中午回來的時候,還沒下呢,剛才在看電視,我都不知道下雨了。”
李繁星輕輕跺了跺腳,進入房門。
“確實下得挺大的。”趙斯年看了眼窗外,扭頭說道,“先看會兒電視吧。”
李繁星坐在沙發(fā)上,如坐針氈,看著電視畫面,怎么也集中不了注意力。
我不是說了,想借下電話,給我媽打個電話嗎?
怎么還不給我?是忘了嗎?
雨下得這么大,我……
李繁星腦海中的幾個想法來回地在做斗爭,李繁星痛苦萬分。
“我走了啊。”最終,李繁星起身說道。
“下這么大,你咋走?”趙斯年扭頭看著李繁星吃驚道。
“我有傘,沒事兒,淋不著我。”李繁星笑著說。
“你瘋了吧,那么遠的路,你走著回去?!”趙斯年提高了音量。
“不遠,走著走著就到了。”李繁星拿起書包說道。
“等會兒再走,雨下小點兒再走。”趙斯年站起來說道。
“我走了啊。”李繁星說完,背上書包往門口走去。
“你……”
路過二高校門口時,李繁星看著校門口,笑了笑。
他嘆了口氣,繼續(xù)往前走去,只是那背影有些孤單,有些失望,有些悵然若失。
大雨嘩啦啦地下,少年的腳步不停歇。
“等下,你等下。”一個人影騎著電動車,在李繁星左側(cè)停下。
“凍死我了,叫我躲躲。”那個人影從電動車上走下來,全身都是雨水,鉆到雨傘下說道。
“你咋來了?”李繁星問道。
“喂,姐,我見到他了。”趙斯年舉著手機說道,“你給他說吧。”
趙斯年把手機遞給李繁星。
“喂,星星。”一個聲音從手機里傳出。
李繁星接過電話說道:“喂,大姐。”
“聽斯年說,現(xiàn)在下著大雨,你咋非得走著回去?”
“咱媽今天沒來接我,我等了很久,咱媽也沒來,我害怕。”
“你怕啥?”
“雨下的這么大。”李繁星哭著說,“這么久咱媽也沒來接我,我就是害怕!”
“呸呸呸,咱媽沒事兒,我給咱媽打過電話了,雨下得這么大,咱媽一時半會兒來不了。”
“哦。”聽到李媽沒事兒,李繁星停止了哭聲,情緒一下子平復(fù)了下來。
“那你接下來是等咱媽來接你,還是……”
“這么大的雨,今晚先住我家吧。”趙斯年說道。
李繁星看了一眼趙斯年,看到他濕漉漉的頭發(fā),雨水沿著滴落的臉龐,心中愧疚不已。
“我今晚先住趙斯年家吧。”李繁星輕輕說道。
“好。那我給斯年轉(zhuǎn)點錢,冷死了,你們等會兒去吃個火鍋。”
“姐,不用了,我有錢。”趙斯年連忙說道。
“……”
“那咱走吧。”掛了電話,趙斯年看著李繁星說道。
“好。”李繁星點點頭。
坐在電動車后座上,李繁星舉傘在兩人中間。
“沒事兒,我不用,騎車不方便。”
“你咋不穿雨衣呢?”
“來不及啊,怕追不上你。”
“你咋會有我大姐的聯(lián)系方式?”
“我問我大姐的呀,她有啊。”
“對不起,我,我……”
“沒關(guān)系啊,我們是好朋友呀!”
電動車的車速降了下來,因為那把傘依舊舉在兩人頭頂中間。
李繁星笑了:有這樣的朋友,真好。
……
吃飯時,趙斯年送給李繁星一個盒子。
“呦,怎么是皮帶啊。”李繁星打開盒子問道。
“男人,都要有一條屬于自己的皮帶。”
“一帶一露,彰顯男人之酷。”趙斯年打趣道。
“說的有道理誒,我還沒有一根好的皮帶呢。”李繁星笑瞇瞇地說道。
這根皮帶,陪伴了李繁星很多年……
就像,他們認識了許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