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板車又不知道碾斷了那根枯桃樹,這一次的聲響比較大,傳到了林子的那一頭,驚起了一群的烏鴉。
燈籠的火光抵達不了遠處,謝晚棠主仆二人只覺頭頂有黑色的東西撲騰著翅膀飛過,嘶啞的叫聲鉆入耳膜,令人后脊發涼。
玉曇的身子縮到了謝晚棠這邊來:“小姐,奴婢聽說這烏鴉喜食腐肉,難道這林子......”
接下來便沒有了聲音,但謝晚棠清晰地感覺到她的身子在顫抖。
荒敗了數十年的林子,什么都有可能發生。就在前不久,她們還聽剛入寺的小沙彌說起,山下某個村子有個婦人,禁受不住其夫丈夫的毒打,趁著夜色走入林子,在一株枯木上掛上繩索,吊死了。
那個小沙彌說得極其夸張,說什么吊死的那個婦人兩眼充血,睜得老大,頸骨被勒斷,舌頭拉得老長。好像怕別人不相信他似的,那個小沙彌還特地做了幾個掐脖子吐舌頭的動作,把膽子小的玉曇嚇得臉色白了又白。
如今真的親臨其境,玉曇更怕了。
謝晚棠自己也怕,但是畢竟是死了一次的人,畢竟是上世把匕首捅進七皇子心臟的人,她的膽子可不像玉曇那般小。
謝晚棠緊緊握住玉曇冰涼的手,努力使她鎮定下來,輕聲安撫道:“別怕,有我呢。咱們與她井水不犯河水,她也不至于來找我們的麻煩。”
玉曇這才稍稍鎮定了些,努力點點頭,正要說話,就聽得旁邊的枯木下,半人高的雜草叢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響動,居然鉆了幾個手持火把的人出來,頓時火光大盛,照亮了半邊天空。
玉曇以為是鬼,啊的一聲躲到了謝晚棠身后抖個不停。
“三姑娘果然大膽,難怪敢走這無人夜路。”為首的是個黃毛,年紀倒也不大,說出來的話,跟他油光锃亮的頭發一般油膩膩的,“不過,話說回來,姑娘走這無人夜路,莫不是在等在下?”
一見是人不是鬼,玉曇不害怕了,從謝晚棠背后沖了出來,擋在面前:“哪來的野小子,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來冒犯咱家姑娘,你看姑奶奶我不剝了你的皮!”
為首的黃毛抓了兩下頭發,睜大眼睛看了玉曇一眼:“咦,哪里來的野丫頭,敢礙了本大爺的好事!”
他歪了歪頭,朝他身后的那幾個混混使了個眼色。那幾個混混心領神會,嘩啦一下全都玉曇圍了過去。
打斗由此展開。
玉曇是學了一些拳腳功夫,而且身手不錯,但是吧,雙掌難敵眾拳,才一會的功夫,玉曇就被逼到了林子邊上,僅有招架之力,而無還手之力了。
這邊,黃毛嘴里叼著根狗尾巴毛,獰笑著朝謝晚棠走來,色迷迷的目光粘在她凸凹有致的身材上留連不去:“嘖嘖嘖,小娘子這花容月貌,小爺一定會憐香惜玉,好好待你的。”
謝晚棠慢慢的朝后退去,腦子卻在急迅的飛轉,想著應對之策。
這是一片荒郊野地,靠喊人來救命是不濟事的,還得自救才行。
她的手悄悄摸向袖袋,那枚犀角香匙還在。
犀牛角素以堅硬著稱,用它制成的尖銳形成的東西,有時候就是一把利器。
黃毛已經靠了過來,那張油膩的臉近在咫尺,嘴里混濁的臭氣快要噴到謝晚棠的臉上,看樣子應該很多天沒有用牙粉洗牙了。
謝晚棠嫵媚一笑,反手攀上他的脖頸,略帶羞澀道:“急什么呀,現在這個地方多沒情調啊,陰森森的,人家不喜歡,我們去找個舒服干凈的地方。”
黃毛沒有料到謝晚棠如此順從,頓時喜上眉梢,得意地說道:“看來謝三小姐還挺上道的,也不像某些人說的那般,喜歡端著嘛。”
謝晚棠柳眉微挑,謝三小姐叫得倒是挺順口的,問題是她與這個黃毛初相見,也沒有自報家門啊。
面上卻笑得愈發嫵媚:“誰說我喜歡端著啊,端著能當飯吃呀?”
黃毛被她的笑弄得心都融化了,只知道一味的點頭附和:“對對對,謝三小姐果然甚合我意……”
但是,下一秒,他就再也笑不出來了。
因為,下一秒,他面前這位嬌滴滴的小娘子巴眨著水靈靈的大眼睛,手上的利刃卻毫不留情地深深地插入了他的脖頸之中。
鮮血狂噴而出。
黃毛捂著脖子僵硬地倒在了地上。
最毒莫過婦人心啊,這是他殘存的意識里最后能夠想到的話。
黃毛倒下的響動引起了邊上那幾個混混的注意。他們一看自家老大被殺了,頓時紅了眼,齊齊朝著謝晚棠撲了過來。
“小姐快走。”玉曇大喊一聲,沖了上去,撩倒兩個,踢翻一個,還想再踹一個的時候,腳被人死死拖住了。
謝晚棠可不吃這個虧,拔腳就跑。
后面一個混混提著棍子狂追。
她提著裙擺,拼命的跑。那樣的場面,讓她突然想到了上一世。
上一世,她也是這般,提著裙擺逃亡在雪夜里,緊張,荒亂,還有充斥著鼻冀的彌漫四周的死亡氣息。
就在這時,她腳下一滑,身子歪了一下,而后面的追魂棍也殺到了,棍子狠狠地擊打在她的背上。
她的身子像被狂風掃起的落葉般,輕飄飄地飄了起來,朝前仆去,口中卻腥甜異常,一大口鮮血就噴了出來。
“竟敢殺了我大哥,受死吧。”后面那人獰笑著,舞著棍子一步步走了過來。
謝晚棠只覺得胸口劇痛,劇痛使得她的意識更加的清醒。她很清楚,自己只怕逃不過這一劫了。
但是,但凡有一口氣在,她也不能屈服,哪怕與敵人同歸于盡。
她艱難地支起身子,一動之下,引發內傷,胸口疼痛更甚,又接連吐出好幾口鮮血。
這時,她才發覺,自己右手中仍緊緊握著那枚犀角香匙,那枚充當了刺殺黃毛的利刃。
她不介意再用這個利器再殺一個混混。
她用右手胡亂擦了兩下嘴角,血仍不斷涌出來,她覺得自己好像隨時便會去了。
她沒有看到的是,她沾滿鮮血的手握住的犀角香匙,突地閃了一下,漸漸變得通體透明起來,里面一條一條的血絲清晰可見。血絲上粗糙的部份竟慢慢凸現出一段金黃色的梵文,那些梵文文字忽地跳動起來,匯聚成一條咒語直擊地面。
九重寒冰下,七彩龍角的巨型青龍在靜靜匍匐沉睡,懷中,鳳凰神女的星格命盤沉寂無聲。忽地,青龍像感知到咒語的召喚似的,猛地昂起頭來,長嘯不絕。
枯敗的血桃林,一時之間電閃雷鳴,數道閃電直直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