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我的尊嚴被人踩在腳下,我總能贏回來。——許明如
“媽,咱家還有那種露手指的手套嗎?”許明如邊寫作業邊說道。此時正值寒冬、屋外大雪紛飛,在逼仄的出租屋內,隨口說出的話都可以化作滾滾白煙,許明如寫字的手已經凍的微微顫抖。
“露手指的?那倒沒有。咱家就兩副手套,還是不露手指的,你爸剛才出去干活戴上一副。還有一副你弟弟戴著。要不我讓你弟弟先摘下來這副手套給你帶著。”媽媽放下了手中的活,走到許明如面前,又輕輕說道。“唉,這天氣,太冷了!要不你去小婉那里去寫吧!她家里一直開著空調,挺暖和的,你們又都是初三,還能互相學習。”
“不用了媽,我不太冷,我弟的手套我也不想戴。我自己在家寫就可以。”許明如此刻說話的語氣加重了些。雖然她與小婉也算朋友,但去她家寫作業,總覺得是一件有傷自尊的事情。小婉是房主的女兒,長相漂亮,性格溫柔,她父母在城里的平房區專門蓋了很多出租屋,賺的也盆滿缽滿,許明如是其中的一家租戶。許明如去找小婉,并不是單純的朋友去找朋友,而是租戶的女兒去找房主的女兒,并且在她們家蹭空調蹭位置般的寫作業。
直到下午,屋外的大雪才停,可屋里卻愈加寒冷,此刻許明如早已凍僵,只有手中的筆還不曾停歇。許明如突然想到,她與小婉也算是朋友,用朋友身份去找她,自然不會覺得有傷自尊,而且自己確實快要忍受不了這樣的刺骨的冰冷了,只怕手真的凍了,到時候更加麻煩。就這樣許明如在身體凍僵的求生欲下與自我找補下去了小婉家里。
小婉家距離許明如家其實只有十幾步的距離,不過,許明如在走的路上卻感到時間異常漫長,似乎每一步都很煎熬,像腳踩火爐一般,好像每走一步,自己的尊嚴就要掉一層皮,她走啊走,走啊走,終于到了小婉房間的門前,鼓起勇氣上前敲了敲門。
小婉打開了門,溫柔地笑著,并歡迎許明如找她學習。小婉的房間很溫暖很明亮,也很溫馨,進到她的房間里,瞬間覺得步入暖春,與外面的嚴寒隔絕開來。
此刻正值初三寒假,她們兩人面臨著中考的壓力,有時小婉不會的題會問許明如。這一點是許明如唯一引以為傲的,因為許明如的家境、外貌、甚至性格都不如小婉,每每和她站在一起都自慚形穢。但是幸好,她的成績要比小婉好很多,正因如此,許明如才在心中平衡了很多。
“小如來一起學習了。”小婉的媽媽走到門前,笑著說道。
“是的阿姨,打擾你們了。”許明如畏縮著,有些靦腆地說道。
“沒事,不打擾,兩個人一起寫作業正好監督,小婉,你也別寫著寫著作業就玩手機,多向小如學學,人家初中上的沒你好,學習可是比你好的多。”小婉媽媽低頭望著小婉說道。
“哎呀,知道了媽,我在問題呢。”小婉顯然有些不耐煩。
“好好好,我也不打擾你們了,利用這個寒假好好學習吧!”小婉媽媽說罷便離開了這里。
臨近晚飯時,許明如才走回家里,打開房間時,覺得這出租屋異常狹窄。一家四口擠在一個8平米的房子內,房子中間用木板隔開,形成了里外兩間。里面用來睡覺寫作業,外間用來做飯吃飯,并放了一個小尺寸的電視機。房間很擠、天氣很冷、燈很昏暗,生活拮據,但許明如并沒有想過抱怨,她現在唯一想的,是希望自己能夠考上縣城里最好的高中:籠縣第一中學。
“小如,回來啦!快坐下來吃飯吧!”媽媽邊盛飯邊說道。
“好,我來端碗吧,媽媽。”許明如說罷便接過媽媽手中的碗。
一家人坐著吃飯時,許明如的弟弟許明豪邊打開了電視機,一家人都津津有味地看著,唯獨許明如背過身去,她從不許自己看電視,有時候也忍不住會看上幾眼,但反映過來就會立即離開去學習。
第二天時,許明如本還想去找小婉。但卻被屋外的傳來的聲音止住了腳步。
“你不知道許海那一家,哎呦,真是夠奇特的。夫妻倆人就用一個老年機,許海一個大男人連個手機也沒有。更別提智能手機了。”小婉的媽媽和另一個租戶的婦女小聲說道。但此時門內的許明如卻聽地異常清楚,許海便是她的爸爸。
“害,那不是窮嘛。前幾天還聽他家說呢,本來是農村種地的,家里老人死的早,沒個幫襯的。前些年許海一個人去外面打工,老板卷錢跑了,許海也是個愣頭青,就不會早點要錢,后來一分錢沒有就回家了。家里就那兩畝地,都掙不夠吃飯錢,兩個孩子又要來城里上學,才到城里干苦力的。”另一個租戶婦女也嚼起了舌根。
“確實,我看許海這人也是愣,沒啥本事。她老婆倒是會管事,攤上這么一個窩囊廢,一輩子吃不完的苦了。”小婉媽媽又竊竊私語道。
“就是!哎,你說啊,這一家四口的,擠在一個屋里睡覺,女兒也那么大了,這合適嗎?害,他兩口子到不想想,冬天還好,夏天可咋辦?這家人可夠厲害的。我看,她女兒現在學習挺好,說不定過幾年早找個野男人嫁了,哪像能考大學的樣。到是你家小婉,肯定走的長遠,能上個好大學。”租戶婦女略帶諂媚地說道。
“哎呦哈哈哈,你夸獎我家閨女啦,我家閨女可不如許海家的小如學習好。”小婉媽媽笑意盈盈地說道。
門內的許明如聽得一清二楚,她們的對話,字字誅心,字字如刀割,一刀一刀地割掉著她的自尊,她的尊嚴,連通心臟一起帶血地流淌著,流在灰塵布滿的地下,被路過的人一遍一遍地踩踏著。此刻的房間內,即便靜默到讓人窒息,但她卻只能默不作聲,第二天還要微笑著與小婉媽媽打招呼。
晚上睡覺時,許明如輾轉反側,眼睛也閉不上,終于,她鼓起勇氣開口說話。
“媽媽,要不我把床搬到外屋去睡覺。”
“搬到外屋?害,外屋是做飯的地方,油煙味大,又比里面小,再放個床估計放不下。你怎么想著搬到外屋睡呢?小如,里屋這里不是正好能睡嗎?”媽媽睜開眼,在黑暗中望著許明如說到。
“是能睡的,但我感覺和我爸爸一直睡一個屋不方便。”
“哎呀,哪有不方便呀,他是你親爸,我是你親媽呀,你自己一個床睡,我們又不看你。你想太多了。”
“是真的不方便,要不然在中間拉個窗簾也可以啊!”許明如此刻聲音,略帶著急。
“唉,小如,等過段時間再說吧,現在我跟你爸挺忙的。”
許明如沒有再說話,母女間的對話就這樣結束,黑暗的屋里此刻戛然而止,略帶死寂。從這天之后,整個寒假,許明如沒有再去小婉家。
寒假即將結束的一天,有人卻主動敲開了許明如家的門。她打開門看到屋外的人時,心里異常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