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在玻璃窗上織出磷火般的紋路。李煙花看著安陽將醫用掃描儀對準母親右臂，藍光照亮皮膚下游動的熒色脈絡——那些玫瑰刺青的根系已蔓延至鎖骨，每片花瓣都是精密排列的量子門電路。

“XPA-2035號執行員請求接入主腦?！卑碴柾蝗挥媚吧Z調說話，墨鏡下虹膜泛起青銅色編碼流。掃描儀射出的光幕中浮現三維人體模型，李煙花看見自己心臟位置蜷縮著發光的卵形物體，表面布滿正在坍縮的星云圖案。

閣樓老式掛鐘的齒輪發出尖叫。當指針逆時針轉過第七格，掃描儀突然投射出全息影像：1993年爆炸前夜的化工廠地下室，李志遠和許仁勇正在給巨型沙漏填充兩種顏色的沙子。銀沙流過瓶頸時泛起量子隧穿的藍光，黑沙中沉浮著甲骨文狀的符咒。

“爸爸...”李煙花伸手觸碰虛影，指尖卻穿過許仁勇懷中的男嬰。嬰兒襁褓的青銅徽章突然射出一道光線，與安陽袖扣產生的光紋在空中交織成卦象。震下坤上，復卦初現。

母親喉嚨里突然發出金屬摩擦聲，被芯片侵蝕的右手猛地抓住安陽衣領。李煙花看到他們接觸的皮膚下浮現鎖鏈紋路，正是自己手腕上玉玨缺失的另一半圖騰。

“不能...同頻...”李素云眼球瘋狂轉動，虹膜變成數據漩渦，“平安...煙花...觀測者...”她的聲音開始出現電子重音，床頭監護儀顯示腦電波正在接入某個未知頻段。

安陽突然扯開襯衫，心口處的青銅烙印赫然是XPA-2035。他抽出特制注射器扎進李素云手臂，納米機器人組成的銀色洪流暫時凍結了芯片擴散?！斑€有四小時十三分，玫瑰程式就會吞噬她的腦干。”

“煙花…我只想讓你好好活著，在我那個箱子的信封里，有一個賬戶，還有一個地址，以后要好好吃藥，要好好的活著…”母親的聲音漸漸低沉，氣若游絲，徹底昏睡過去。

李素云神經放松，緊皺的眉頭也完全松開了。

她放棄了“掙扎”。

黎明的陽光總是不變的從那處山巒后面升起。

李素云被兩人送到了醫院，不論哪種儀器，都無法察覺到病癥，她就這樣安安靜靜的躺著，熟睡著。

李煙花與安陽一左一右的在病床的兩側坐著低著頭。

她的思緒炸開，閉著眼睛總是一幕又一幕的回想起昨夜的畫面：

母親的身體突然懸浮，玫瑰芯片在她額頭綻開。無數發光絲線刺入天花板，將整個閣樓改造成李志遠當年的實驗室投影。李煙花看到兩個嬰兒培養艙在虛空中顯現，標注“李煙花”的艙內漂浮著發光的悖論之卵，而“許平安”的艙體正在滲出黑色瀝青狀物質。

“原來我們都是容器...”安陽的冷笑帶著機械雜音，他露出左手皮膚，上面跳動著青銅編碼的量子處理器，“2035次迭代，就為了困住這個該死的卵?！?/p>

房間突然塌陷成量子漩渦，李煙花在墜落中抓住安陽的手。他們跌進某個記憶回廊，1993年11月6日的夜雨撲面而來。李煙花看見年輕的許仁勇渾身是血，正將嬰兒交給戴特制眼鏡的特工，嬰兒腳踝的鎖魂鏈與遠方育嬰室里的自己產生共鳴。

“快醒！”安陽的聲音從現實維度傳來。

李煙花睜開眼，發現自己還在醫院病房，安陽正紅著眼緊緊盯著她，目光如毒蛇一般讓人心底一寒。

李煙花重新打開了媽媽經營的花店大門。

屋里的各類鮮切花此時已經有些打焉兒。這幾天她一直在從家里到醫院兩地奔波，不曾管過這里。

她深吸了一口氣，開始把那些破敗的玫瑰、月季、百合等花一一挑出來扔進垃圾桶。

花了兩個小時，店里終于少了一些腐敗的氣息。

這時候李煙花才有時間坐下，從大衣口袋里拿出了一個陳舊已經有些起毛的黃褐色信封。

里面有一張銀行卡，卡片背面貼著標簽“960311”，那是卡的密碼，也是她的生日。

除了卡片，還有一張紙，上面寫著一個電話號碼還有一個地址“福安康藥房城北路112號”。

“需要幫忙嗎？”安陽的聲音在推開花店玻璃門時響起。他瞥了一眼門口已經堆滿的垃圾桶，接著又說道：“看來已經不需要了?！?/p>

“謝謝你虛情假意的熱心。”李煙花默默收起信封，回懟了安陽一句。

“坐吧，許警官?！彼粗碴柾蝗唤┳〉南胍_椅子而放在椅背上的手。

“我不是許平安?！卑碴柡茏匀坏挠肿?，“我只是他的復制體?！彼芴谷坏恼f著這件很“賽博朋克”的事情。

李煙花就這樣目不轉睛的盯著他，很明顯不信他說的每一句話。

“我知道現在我怎么說你都不會信?！卑碴栂騼蓚葦傊郑瑪[出一副很無奈的表情?！拔乙膊辉诤跄阈挪恍??！?/p>

安陽摘掉了漆黑的墨鏡，露出了那只已經泛著青銅色澤的右眼，虹膜上時不時冒出一絲電蛇。

“我已經活不了多久了，每個復制體，出廠的時候就已經設置了報廢時限，我大概也只有十一個月的壽命?！卑碴枌⒛R戴了回去，繼續說道：“如果有幸，希望你能把我寫進你的下一本書里，這樣就算我進了回收爐，也可以用另一種方式活在這里…”

說到這里，安陽環視了一圈屋子：陽光正從南面的玻璃窗透進來，把角落猙獰的陰暗全部驅散，各種閃耀著波光厚重油彩的瓷花瓶，一圈一圈的蕩漾開，五顏六色的月季花妖艷的勾引著人的嗅覺。

他接著說：“活在這個美好的世界?！?/p>

環視一圈后，他看向了李煙花，面前的女孩兒眼睛很大，嘴唇蒼白，應該是失血的后遺癥，但這樣也并不影響她的美麗，所以安陽看得有些呆了。

“開始走深情路線？”李煙花并沒有被被他的言語哄騙到，伸出手在他的墨鏡前晃了晃，又喊了一聲：“喂！怎么了？”她在自己臉上擦了擦。

臉上并沒有臟東西，抬眼又看向安陽，正準備起身去拍他。他卻又動了起來，轉過了頭：“可以嗎？”

“什么？”

“你剛剛沒有在聽嗎？”安陽有些無語，“我說了一大堆呢。”

李煙花皺著眉頭，嘀咕著：“到底誰在走神啊?！?/p>

“你嘀咕…”安陽說了三個字又一次呆住了，過了三秒鐘，才接著之前的幾個字：“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