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憂一路跟著向問天,并沒有什么事端。只是這向問天素來好色,面對秀色可餐的無憂卻不能染指,著實是心癢難忍。這日正午一行人在一家酒店打尖兒,店家小本經(jīng)營,爹爹在后面下廚,女兒負責給客人上菜。色膽包天的向問天見店家女兒有幾分姿色,就起了歹心。
無憂剛想動手阻攔,早有人趕在了她前面,仔細一看是一個素色衣衫的女子,因為穿著束腳長褲,頭發(fā)梳的極其簡單,也沒戴任何配飾,穿著打扮樸素到無憂差點以為是個男人。
“看你這打扮,是木蘭門的人吧”被壞了好事的向問天氣急敗壞,但他也知道木蘭門的人不太好惹,故極力壓著怒火。
“木蘭門商芷”姑娘一拱手算是報了家門
向問天隱約聽過這個姓商的是木蘭門門下大弟子,很受掌門賞識,可那又怎么樣,自己可是皓月門少幫主,他依舊沒把商芷放在眼里。
“你說你們明明是一幫女人,偏偏打扮的跟個男人似的,按說你這相貌也不錯,穿上衣裙抹上胭脂水粉也是個標致的大美人,何必打扮成這樣哪,簡直是暴殄天物”向問天說的沒錯,這個商姑娘丹鳳眼高鼻梁,皮膚雪白,是個美女。
“我們女人又不是你們男人的玩物,是美是丑關(guān)你們什么事兒”商芷語氣亦是不屑。
“你可知我是什么人嗎?我勸你別多管閑事”向問天抬出自己皓月門少幫主的身份。
“你可知花溪是我木蘭門的地界,在我們的地界上找麻煩,你覺得若寒蕊夫人知道了會怎樣?”商芷絲毫不退讓?!斑@位姑娘看上去端莊高雅,怎么會跟這般污穢的人一起同行,不覺得羞慚嗎?”商芷向無憂發(fā)問。
“你,你是不是管的太多了”向問天本想大人不計小人過,自認倒霉,沒想到這個姓商的得寸進尺。
“我沒問你”商芷沒打算理他,繼續(xù)盯著無憂。
“我是被迫跟他同行,并非自愿”無憂老實回答。
“果然如此?!鄙誊朴∽C了自己的判斷“這位姑娘今日我留下了,你們盡快離開吧”商芷下了逐客令。
商芷的不屑徹底激怒了向問天,二人戰(zhàn)在一處。向問天平日里雖是個紈绔子弟,但所謂名師出高徒,他是皓月門“定海神針”孫一刀的弟子,從師父那里習得了上乘的刀法秋風斬,自有他的厲害之處。果然,向問天的出刀極快,一招一式處處透著秋風掃落葉般的蕭殺感。向問天嘴角不時的露出得意的神色,誓要今日好好教訓教訓木蘭門的弟子。
再看對面的商芷,身形極是靈活,一把長劍配合著不斷變化的身姿,舞動的極其靈活,似是已經(jīng)跟身體融為一體。商芷的招式極美,在外行人看來簡直更像是在跳舞。若形容向問天的刀法像風,那商芷的招式則像是水,宛若游龍般的行云流水,
“好美啊”在一旁觀戰(zhàn)的無憂不由得驚嘆。剛才還為商芷捏了把汗的無憂此時也放松了不少。無憂已經(jīng)看出來商芷的招式絕不僅僅是漂亮,招式下面處處隱藏著殺機,而向問天的秋風斬速度遠不算上乘。二者相較,商芷明顯站了上風。
果然,眼見向問天出刀慢了幾分,商芷抓住時機毫不猶豫一箭將向問天的刀打落。
就這樣,無憂終于從向問天的魔爪中逃了出來
“你的功夫真美,就像是春天里嬌艷的桃花”無憂由衷的稱贊道
“我練的功夫就叫做桃花煞,看來你也是個練家子”
無憂之前聽說過木蘭門,知道她們幫內(nèi)全是女子,極力主張的便是男女平等。對這樣一個門派,無憂一直很好奇。
“江湖一直都是男人說了算,你們的掌門能單獨開門立宗,一定是個女中豪杰”無憂說
商芷猶豫了一下,隨即輕輕嗯了一聲。
敏感的無憂察覺出了一點什么。
“木蘭門下的姐妹都可以跟男子一樣讀書識字嗎?”無憂試探性的提問
“嗯,不止讀書識字,我們可以拋頭露面做生意,可以習武。一切男人能做的我們門下的姐妹都能做。
我們不必低聲下氣的伺候男人,木蘭門里長大的女娃娃不必從小忍受重男輕女的苦惱”商芷的語調(diào)抬高了不少,她顯然對此很自豪
“你們真了不起”無憂由衷的說,在男人立足的社會,女人能做到這樣不容易。但不知怎地,無憂總是覺得商芷并不開心,好像有很多心事
商芷要盡地主之誼,帶無憂去了花溪最繁華的街市看光景。
看到一處賣發(fā)飾的小攤位,無憂就走不動了,她雖沒有汝安那么癡狂于配飾,但也很喜歡這些漂亮的小物件。
“這個好看,有不同顏色的嗎?”無憂拿起一個發(fā)簪,很簡單的一支簪子,簪子尾部嵌著一朵漂亮紅色小花,特別精致。
“姑娘真是好眼光,這個簪子還有紫色和藍色的”店家答道
“沒有白色的嗎?我有個妹妹特別喜歡白色”無憂問
“哪兒平常戴白花的啊,不吉利”店家回答說
“哦,對哦”無憂有點不好意思了“莫愁喜歡穿白色衣服,配個紫色的發(fā)簪也是好看的。你喜歡這個簪子嗎?你喜歡什么顏色?”無憂轉(zhuǎn)頭問商芷
“我才不戴這些玩意兒”商芷一臉嫌棄的走開了
“店家,麻煩給我拿一支紅色的,兩只紫色的,兩只藍色的。我要五支”看著商芷遠去的身影,無憂自己做了決定。
無憂追上商芷,拿出一支藍色的簪子遞給商芷“我最喜歡藍色,你戴藍色也好看的,我們一人一支吧”
“我不要這些東西”
“為什么?不喜歡嗎”可無憂明明看到了商芷眼中一閃而過的渴望
“戴這些無非就是為了取悅男人,我們女人可不是男人的玩物”商芷毫無感情的說著這些話,似乎這套說辭她已經(jīng)爛熟于心。
無憂有些吃驚“戴發(fā)簪跟取悅男人有什么關(guān)系啊”
“女為悅己者容,不是嗎”
“你怎么會這么想?!”無憂簡直不敢相信“我戴發(fā)簪是因為我喜歡這個簪子,戴上它我覺得開心,至于別的男人喜不喜歡,這個跟我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我一點都不介意。如果非要說戴發(fā)簪是為了取悅誰的話,那是為了取悅我自己啊”
無憂的話顯然讓商芷大為震驚,她從來沒有聽說過取悅自己這種說法。商芷愣愣的站在原地,腦子里還在消化剛才聽到的新奇的言論
“人活在這個世上不就是希望每天開開心心的嗎?你們木蘭門的姐妹勇敢起來抗爭不也就是為了能讓自己過的開心嗎?”
“取悅自己?”商芷喃喃的說
“我們先要自愛才能愛人啊”無憂補充了一句
這句話一出,商芷居然覺得鼻頭發(fā)酸。好久以來在木蘭門內(nèi)聚集的疑惑郁結(jié)似乎此刻有了些許松動。
“可是,別人總是說愛打扮的女人多半是水性楊花的”商芷說
“到底是多淺薄的人才會有這樣的想法?我們?yōu)槭裁匆谝膺@種淺薄之人的想法哪?”無憂的大眼睛定定的看著商芷
“你說的如此云淡風輕,可你不知道周遭人的議論有時候是會壓死人的嗎”
“慧能大師不是說過--不是風動,不是幡動,是仁者心動。只要我們不介意,誰的話都傷害不了我們??!哪怕是千鈞重量,你不去理會它,那它就輕如鴻毛了”
“一個人也許你可以應付,可若是所有人的惡意都疊加在一起,那種壓力就很難想象了”
“孟老夫子不是說過嘛,雖千萬人,吾往矣,怕他們不成?”
“我覺得我沒有堅強到可以一個人對抗全世界”
“有我哪,我會站在你身后”無憂投向商芷的目光堅定而溫柔。無憂覺得商芷像是一朵帶刺的玫瑰,因為內(nèi)心的掙扎和不安而焦慮,反而看上去特別有攻擊性。無憂特別想給她些許安慰和力量,讓她能放松下來,能把身上的刺卸掉,安靜而美麗的綻放。
壓在商芷心上的那些無形的壓力頓時消失了,商芷覺得自己能順暢的呼吸了。原來身后有人支持的感覺這么奇妙
“我一只都覺得我們生而為人,就應該自由自在的。只要我不傷天害理,在這世上我想怎樣便可以怎樣,其他任何人都沒有資格指摘我,不管他是男人還是女人,是長輩還是后輩。所以啊,我倒覺得,上到耄耋老人,下到三歲小娃兒,大家都應該平等,不止男女應該平等,人人都應該平等”無憂繼續(xù)說
“你說的這些我倒是從未想過,你父母不會擔心你嗎?你腦子里有那么多奇怪的想法”商芷開始打趣無憂了
“我很少跟父母說這些,在他們眼里我是很乖巧懂事的。除了小妹苑汝安外,家里其他人都很喜歡我的”
“我大約能猜到為什么她不喜歡你”商芷笑著說“因為你沒個姐姐樣兒,凡事都不讓著她,對不對?呵呵”
“為什么姐姐就要讓著妹妹?凡事都要講理的,妹妹做的不對的地方,姐姐自然不能慣著。是非不分,一味忍讓是錯的”無憂是個極理智的人
商芷最終接過了那支藍色的發(fā)簪,跟無憂一樣戴在了頭上。商芷是喜歡這支簪子的,甚至會忍不住想在水邊的影子里看看自己戴著發(fā)簪的模樣。記憶中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這么開心過了。
飯點的時候,兩人進了一家酒樓準備隨便吃點。
“抱歉了二位姑娘,那邊有人了,麻煩坐這邊吧”店小二把兩人領(lǐng)到了一處邊角的位置
商芷有些不悅,無憂倒沒什么
兩人吃了半天,也沒見剛才準備落座的地方有人
“根本沒人預定,就是見我們是姑娘家,不想讓我們坐那么好的位置罷了”商芷恨恨的說,她這就想去找店家理論
“稍安勿躁,這個位置也挺好啊,吃個飯而已,坐在哪兒都差不多嘛,不用跟他們計較”無憂說
“他們看不起我們,覺得我們姑娘家好欺負,這口氣你就這么咽下去了”商芷覺得此刻的無憂太不爭氣
“你怎么跟個炮仗似的,一點就著”無憂笑嘻嘻的說“他們看的起我們能怎樣,看不起我們又怎樣?咱們是來吃飯的,飯菜合口就好了,不要這么介意別人怎么看我們,你永遠控制不了別人的喜怒哀樂啊,由他們?nèi)h,咱們吃咱們的”
商芷還是撅著嘴生悶氣
“聽說了嗎?李家姑娘真是個好樣的,還沒過門哪就想著為病亡的夫婿守節(jié),真是個烈女!”倆人聽到過往的人在議論。
斷斷續(xù)續(xù)的討論足夠兩人拼湊起事情的來龍去脈。李家這位姑娘才十六歲,跟王家少爺年初定了親,尚未過門哪這王家少爺就因病一命嗚呼了。李家姑娘非要為他守節(jié),已經(jīng)絕食三天了。任憑母親如何哭訴規(guī)勸,李家姑娘就是不肯回心轉(zhuǎn)意。
“你想去勸勸她嗎?你是木蘭門的人,也許你說的話她能聽進去”無憂問商芷
“沒用的,這姑娘是鐵了心要殉節(jié),她覺得自己做的事無比偉大,任誰也說不動她的。改變一個人的認知很難”商芷悠悠的說“曾經(jīng)有個姑娘,因為被男子輕薄了幾句就要自殺,我勸的口干舌燥,用盡了我所有的力氣,那姑娘還是去了”商芷再一次感受到了深深的無力感
“這個社會讓女人背負了太多東西”無憂也很沉重
“關(guān)鍵是女孩子們?yōu)槭裁床蝗シ纯?,反而主動去背負這些東西哪?這個姑娘甚至連未婚夫婿都沒見過幾次就要義無反顧的為他殉節(jié),這不是荒唐哪!身邊的人居然還要表彰她這種愚蠢,搞不好貞節(jié)牌坊都要給她建一座哪”商芷有點恨鐵不成鋼
“男尊女卑存在了千年,不止男人覺得自己高高在上,甚至連女人自己都覺得自己卑賤,低人一等。想要改變這些,任重道遠啊”無憂答道“這就是你們木蘭門存在的意義啊”見商芷情緒低落,無憂拍拍她的肩鼓勵道。
商芷又沉默了
無憂鼓起勇氣提出了自己的疑問“每次提起木蘭門,你好像都有難言之隱?”
商芷看了看無憂,說“我也不知道如今的木蘭門還是不是那個我想為之奮斗的木蘭門。有機會的話我?guī)闳タ匆豢础鄙誊平K歸還是沒有透露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