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早上剛摘的牡丹花,牡丹花最是雍容華貴,最配夫人您了”琪英把新摘的牡丹花插進花瓶。寒蕊夫人愛花成癡,桌子上的花瓶里永遠插著鮮艷的各色鮮花。琪英是木蘭門林大娘的兒子,長得白凈,又特別會察言觀色,深得沈寒蕊的喜愛,常伴其左右。
“這還有一朵小花,是在路邊采的,雖然不名貴,但特別好看”琪英順手就把那朵紫色的小花插在沈寒蕊的耳后。
“我老了,哪兒還能戴這些,會被人笑的”寒蕊夫人嘆氣道
“哪兒有,您看多配您哪。笑您的那肯定是嫉妒”琪英答
“我知道你這是逗我老人家開心哪”雖然知道,但沈寒蕊依然樂開了花
望著琪英離去的背影,沈寒蕊嘴角的笑容卻一點點在消失。琪英照顧她很周到,嘴也甜,每天都哄的她很開心。照理來說她應該沒什么好抱怨的,可不知為何,總覺得心里很空。晚上寂靜一個人的時候她腦海里卻時常會浮現那個身影,那個可以為她去九天攬月,可以為她不顧一切的男人,那個她從最好的朋友那里搶來卻又棄之如敝履的男人。
無憂四姐妹這幾日一直在消化在木蘭門收獲的震驚,幾個人臉色都不太好,一向調皮淘氣的汝安也沒了興致,總是開開心心的玲瓏也小心翼翼的,無憂看著心疼,想找機會盡早跟寒蕊夫人辭行。
無憂委婉的表示了想早日離開的意思,但精明的寒蕊夫人卻不接茬,反倒跟她們聊起了最近的江湖新聞。
“樓尚志暴斃,大弟子祁連山接任掌門,門小不少弟子反對,周邊長期受天青門欺壓的小幫派也趁機落井下石,天青門現在是內憂外患,祁連山的日子很不好過。一向唯樓尚志馬首是瞻的老賊向蒼芒扶植三弟子崔護山,想讓他對抗祁連山,這出戲著實好看”
這些新聞確實足夠炸裂,沒想到堂堂天青門居然在這門短的時間內淪落至此
“樓掌門身體一向很好,怎么會突然暴斃哪”無憂問
“四大長老一死,樓尚志的根基已斷,天青門內覬覦掌門之位的人可多了去了,比如祁連山”
這個消息對心思向來單純的汝安帶來不少震驚。她雖然不喜歡樓尚志,但從來沒想過他最終會是這么一個下場,祁大哥怎么會是殺害師父,謀權篡位的小人哪?他之前可是真的很照顧自己啊,人心真的這么復雜嗎?
“那樓曼霓哪?她向來跋扈,怎么可能任由祁連山擺布?”無憂問
“你對她也有幾分了解,應該知道那個丫頭除了脾氣大之外一無是處,之前祁連山對她陽奉陰違或許還打著借她上位的主意,而今她已經毫無用處,你想祁連山還會對她心慈手軟嗎?想來她以后的日子不會太好過。壞不是她的錯,但既壞又蠢就會要她的命”寒蕊夫人毫不掩飾對樓曼霓的鄙夷
汝安不得不承認自己又一次在交友這件事情上面栽了跟頭,自己看人的眼光真的這么差嗎?汝安不自覺的低下了頭。莫愁默默的握緊了汝安的手,這個三姐不善言談,但卻心思細膩。玲瓏也學著莫愁握住了汝安的另外一只手,汝安感受著兩個姐姐手上傳遞的溫暖,突然就釋懷了,她莞爾一笑,迎面正碰上無憂的眼睛,無憂的眼神中有責怪,但更多的是鼓勵和安慰,四姐妹彼此相視而笑,有三個姐姐在自己身后,汝安還怕什么哪?三個姐姐就是苑汝安永遠淘氣調皮永遠單純善良的底氣!那個古靈精怪的苑汝安終于又回來了。
“祁連山的日子估計不好過啊,那個崔護山平日里也深得人心,又有向蒼芒支持”商芷問
“倒也沒有,祁連山背后有更強的支持者,你們猜是誰”
比向蒼茫還有強大的支持者,大家實在都猜不出
“御劍門慕容北”寒蕊夫人繼續說道“慕容北這個人不簡單,看上去人畜無害,實則心機深沉。天青門此次危機,向蒼芒沒占到半分便宜,倒是御劍門不動兵戈,收服了祁連山,以后天青門唯慕容北馬首是瞻,這招棋下的漂亮”
“可是慕容北想控制天青門的話直接促成慕容清風跟樓曼霓的婚事不更簡單嗎?為什么還同意自己侄子退婚,轉而去扶植沒有任何血緣關系的祁連山哪?”商芷很是不解
“慕容清風的父親是御劍門前掌門,慕容北對他一直很忌憚。他可不想看到自己的侄子強大到可以擋他的路”
苑家幾個姑娘聽寒蕊夫人這么一分析,都體會到了父親之前叮囑過她們的話“江湖險惡,人心難測”。無憂決定盡快抽身回家
不待無憂再次辭行,寒蕊夫人拋出一個問題
“那日在武林大會有幸見識到你們姐妹幾人的功夫,覺得甚是熟悉,你們可認識路遙知?”寒蕊夫人終于道出了邀請她們姐妹四人前來的真正目的
“夫人認識義父?”無憂很吃驚
“你們果然認識他,他在哪兒?他還好嗎?”寒蕊夫人激動的手都有些發抖
商芷從未見過夫人如此失態,想必這個路遙知對夫人而言是很重要的朋友。
“義父生性自由灑脫,總是居無定所,我們也不太常見到他”無憂老實作答
剛才燃起的希望瞬間化作失望,寒蕊夫人沉默不語
“既然是你們的義父,又怎會不知道他身在何處,別是不想幫忙吧”苗勝男陰陽怪氣地說。
“不得無禮”寒蕊夫人呵斥道“你們幾個且在我這兒安心住著,你們既是他的至親,那我自然要好好招待你們的,我累了,先去休息了”
于是,盛情難卻,姐妹幾個無奈只能再多待些時日
“她們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的義父住在哪里?明明就是不想幫忙”苗勝男對寒蕊夫人說道
“即便是如此,我們也沒有辦法,總不能逼她們”
“雖然她們個個武功高強,可是人就有軟肋,她們的軟肋就是那個傻子,只要抓住那個傻子,她們肯定就范”苗勝男覺得自己很聰明
“你別亂來”寒蕊夫人警告她,“放眼整個武林也找不出幾個能從氣象萬千陣里全身而退的人,這幾個丫頭的功夫不是你我能想象的”
“正面硬剛不行,那就想別的路,總會有辦法”苗勝男還是不死心,她可不會放過在寒蕊夫人面前表現的機會
見寒蕊夫人不置可否的樣子,苗勝男心里有了底,終于輪到自己表現的時候了。
自從跟殷無右分手之后,玲瓏到處找“哥哥”,饒是無憂莫愁這種平日里一直對玲瓏很有耐心的人也快忍受不了,開始有意無意的推脫,無憂把玲瓏推給莫愁,莫愁推給汝安。得不到回應的玲瓏也很委屈,很快就被苗勝男以各種好玩的好吃的引開了。
木蘭門后山有一處瀑布,瀑布下面有一個山洞,有點像西游記里的水簾洞,平日里門下弟子是禁止入后山的,只有一個老婦守在瀑布邊上。老婦又老又丑,但在木蘭門里的資歷很老,平日里很不把一眾弟子放在眼里,唯獨對掌門夫人忠心耿耿。苗勝男早就對老婦說明了厲害,只要講促成此事寒蕊夫人會極高興,老婦便心領神會。
玲瓏到的時候木橋是搭好的,雖然顫顫巍巍,但玲瓏只知道苗勝男跟她指哥哥就在上面的洞里,玲瓏就一直在橋上走啊走,根本沒注意到馬上要斷裂的木橋和早已在身后停下腳步的苗勝男。等玲瓏進到洞里,老婦立即收起了木橋。玲瓏在洞里四下打量,并沒有找到哥哥,這時再回頭找苗勝男,才發現身后是萬丈瀑布,嚇得哇哇大叫。此時的苗勝男早跑出去喊人了。很快,瀑布下聚集了很多人,無憂又急又自責,埋怨自己不該只圖清靜不理大姐,這才讓她誤闖了禁地,以身犯險。無憂請老婦放下木橋,可老婦默然不理。
苗勝男根據事前想好的臺詞道“倪嬸平日里只聽夫人的話,可巧不巧,夫人這幾天身體不適,在閉關休養,我們說的話她都不聽啊,這可怎么辦”
商芷知這是苗勝男的詭計,也不好多說什么。
“前輩請放橋”人狠話不多的莫愁瞪著殺人的眼神看著倪嬸
“別別,千萬別動手,木橋很脆弱,萬一倪嬸手上有個閃失毀了木橋,任是神仙也過不去那山洞了”苗勝男“好心提醒”
無憂打量了一下地面距離對面山洞的距離,苗勝男說的對,饒是她們幾個特別好的輕功,也不可能一下跳到對面,中間必須有個借力的地方才行。
玲瓏還在洞里大喊大叫,無憂她們有點著急,玲瓏特別怕黑,在洞里多一刻便多一分危險,萬一跌下瀑布,后果不敢想象。
“前輩怎樣才肯放橋”
“讓那個姓路的來見我們夫人,我就放橋”倪嬸開口道
原來是這樣,無憂她們幾個明白了今日這個局的目的。
“跟你們說過了我們也不知道怎么找到師父,你們怎么不相信哪”苑汝安怒了
“一會兒叫義父,一會兒叫師父,天知道你們有幾句真話幾句假話”
“你,你這老毒婦怎么不講道理”汝安開罵了
“九月初七是師祖忌日,義父一定會出現,到時候我們定會轉達夫人的問候,我們只能做這么多了”無憂耐著性子說道。苑無憂最看不上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如果不是因為擔心大姐,她定會讓整個木蘭門雞犬不寧,絕不會善罷甘休。
“地點在哪兒?”苗勝男此刻也不裝了,她似乎已經聽到夫人對她的褒揚之聲,這一局她完勝商芷。
“師祖安息的地方怎么能讓外人知道,我們一定把話帶到就是了”無憂有些生氣了
“你~”苗勝男還想繼續追問,可又怕惹怒了苑家姐妹雞飛蛋打,只好作罷。
她給倪嬸遞了個眼神,倪嬸開始放木橋,千瘡百孔的木橋落下了,無憂讓莫愁和汝安在岸邊等著,她一人上了橋。殊不知木橋年久失修,加上剛剛玲瓏過去的時候已經經歷過一次起落,此刻短時間內又“上崗”,晃的更厲害了。
時間緊迫,無憂輕輕一點木橋,直接展開輕功朝玲瓏飛奔過去。無憂盡最大努力“飛”了一程之后,不得不落到木橋借力,這時搖晃的木橋晃的更加厲害。莫愁汝安和商芷都暗暗替無憂捏了把汗,換做是她們,不見得有上橋的膽量。
第二次借力的時候終于出了意外,木橋在中間徹底斷開了。無憂雖然自恃功夫修為高,輕功更是一流,可離對面山洞還有那么遠,木橋這突然的斷裂也著實嚇到她了,畢竟她也是初入江湖,沒有經歷過這等險境。岸邊的莫愁汝安嚇壞了,此時一道身影如閃電般飄過,那個身影經過莫愁的時候大喊了一聲“莫愁,搭浮橋”,這聲音莫愁和汝安再熟悉不過,此時已經六神無主的兩姐妹像吃了定心丸一樣,汝安更是鼻頭一酸,不爭氣的哭了出來。來人是誰哪?正是讓寒蕊夫人念念不忘的路遙知。路遙知先是以極快的輕功趕到無憂身邊,看到義父的那一刻,無憂頓時不害怕了,千難萬險,只要義父在,她就安全了。
剛才路遙知喊莫愁的時候莫愁已經心領神會,她從地上撿起兩塊木板,用內力將它們送到無憂要落腳的地方,充當浮橋。這本是有極高輕功的人才敢用的辦法,之前無憂她們都不敢嘗試,這下木橋斷裂別無他法,更重要的是,有義父在,怕什么哪?!
路遙知和無憂借助臨時的浮橋,有驚無險的過到了對面的山洞。
苗勝男更是大喜,沒想到這次居然引來了路遙知,不知道夫人會怎么獎勵自己,想到這兒,她的臉上全是得意。
玲瓏并不在洞里,無憂有點著急,原來山洞有個屏風,屏風后面別有洞天。居然可以通到一處很開闊的空地。空地里開滿了各式各樣的鮮花。玲瓏正在花田里追蝴蝶。
“義父你一個人怎么能把我們兩個給送回去哪”無憂有點擔心。義父雖然功夫好,可大姐懵懵懂懂又不受控制,一下送她們兩個過去對岸恐怕很難。
“義父,怎么辦?”無憂看義父一直沒有反應,追問道。
眼前的路遙知卻一直是愣愣的,他看著眼前的花田,自顧自的順著田里的小徑走到了一間木屋,屋子的門是開著的,他的手有些發抖,有些猶豫,進了屋子。屋子里陳設極其簡單,正中間是一張桌子,桌子上堆滿了書,緊靠墻角的是一張床,緊接著,路遙知看到了那把木劍,就掛在床邊。自從走進花田,路遙知就隱隱有個感覺,他找了十年的那個人在這兒,而此刻看到這把木劍以后,他終于確定了,她在這里。
“桌子已經生塵了,主人可能離開一段時間了”無憂跟在路遙知身后進了屋子
剛才的激動瞬間化為失望,你離開了嗎?我送的木劍還在這兒,你真的已經不在乎我了嗎?路遙知像掉入巨大的冰窟一樣,周身覺得寒冷無比,他找了她十年,可她卻不要她了。他恨嗎?他沒有資格恨。但眼下,他知道他需要見一個人。
外面已經用幾根細長的竹竿搭了簡易的臨時木橋,對其他人來說可能用處不大,可對路遙知和無憂來說足夠了,二人帶著玲瓏輕松退了回來。
此刻,“休養”的寒蕊夫人早已等在岸邊。他們二人兜兜轉轉十年終于見了面。
“十年了,你終于肯見我了”沈寒蕊有點幽怨
“當年,不想見我的人可是你啊”路遙知面無表情。無憂甚至在義父臉上看到了一絲鄙夷
“我錯了,我向你道歉好不好,我們還像以前那樣好不好?”寒蕊夫人語氣懇切,她受夠了一個人,受夠了身邊人的虛假奉承,虛與委蛇,她想要一顆真誠的心。
“你還跟以前一樣愛演,只是我跟以前卻不一樣了”路遙知不為所動
“我沒有演,我是真的在乎,你離開以后我才發現我是真的在乎你。遇到你之前我從來沒有這么在乎過一個人。”寒蕊夫人哭的梨花帶雨,全然不顧身旁有那么多人在側
“巧了,我跟你一樣,抽身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真正在乎的人是誰,只是那個人不是你。”說出這句話路遙知有點心痛,當年的他愚蠢透頂,他傷透了她的心吧
“而你居然敢囚禁她?!你居然敢囚禁她?!她現在人哪?你是不是殺了她?”此刻的路遙知一改往常的平和模樣,有些發狂。
“我沒殺她,是她自己跑掉了”沈寒蕊矢口否認
“她當你是最好的朋友,她把你從不堪中救出來,她教你武功,給你一個家,而你,搶了她的未婚夫,搶了她的木蘭門,還囚禁她十年,你憑什么?!”路遙知此刻的憤怒無以復加。
“我沒有你說的那么壞,我每月都會去看她,她要看的書無論多難找我都會送去給她,我沒讓她吃過苦”沈寒蕊還在替自己辯護。
“你還是那么自私”路遙知看著眼前的沈寒蕊輕蔑的說,他不明白當年自己怎么會為了這么一個女人離開梅婉,梅婉是那么善良,那么大度,那么開朗陽光。
“我沒有,我不是…”想象中跟路遙知的重逢不是這樣的,她會跟以前一樣掉幾滴眼淚,他就應該心疼她,把她擁在懷里,原諒她犯的任何錯誤。
“你一定是嫌我老了,對,一定是這樣”沈寒蕊好像終于找到了一個讓她信服的理由。“你們男人都一樣,都喜歡年輕漂亮的,你看我老了,變丑了,就不要我了,就是這樣的”沈寒蕊越說越激動,越來越憤怒。“天下的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如果這么想能讓你好過,那你就隨便吧”路遙知厭棄的帶著無憂她們離開了
“你讓我惡心”路遙知加了一句
沈寒蕊徹底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