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憂又連續(xù)幾次撞見了吐血的凌有時，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yán)重性。她押著凌有時去了趙德大夫那里。可趙德大大夫也診不出原因，推薦他們?nèi)ノ鞔ㄕ乙粋€叫左慈的大夫，說他專治疑難雜癥。

莫愁收到時門的來信，說是時濟(jì)突然失蹤，事有蹊蹺，請莫愁相助。無憂不放心莫愁一個人，就讓汝安和慕容清風(fēng)陪她一起去了。而她自己則帶著玲瓏和凌有時馬不停蹄的去了西川。

左慈是聞名江湖的神醫(yī)，找到他的住處并非難事。也正是因為他太有名，每日排隊看診的人非常多。等了大半天的時間，見排在前面的人出來，無憂他們趕緊準(zhǔn)備帶凌有時進(jìn)去，可卻被告知當(dāng)日的名額已滿，左慈大夫不再看診了。排在后面的人可能都習(xí)慣了左慈大夫的規(guī)矩，都沒有抱怨就回去了，無憂卻跟那人理論起來“我們都排了那么久了，我朋友病的很厲害，能不能讓大夫行個方便，通融一下？”無憂的語氣還算客氣

“第一次來看診嗎？”那人斜著看了一眼無憂“這么不懂規(guī)矩，趙德大夫那可是神醫(yī)，神醫(yī)是什么？神醫(yī)就是想給你看就看，不想給你看就得等著。懂嗎？”

“醫(yī)生就應(yīng)該以救死扶傷為先，神醫(yī)更應(yīng)該如此，怎么能見死不救哪？”無憂惱了

凌有時不想無憂生氣上火，勸她回去，改日再來，可無憂還想跟那人理論

“姑娘，省省力氣吧，跟他理論也沒用”剛從里面看診出來的一個女子說

“可是，他真的病的很重”無憂指指凌有時。她從來沒那么慌亂過，眼看著凌有時一日不如一日，無憂卻什么都做不了，她心里著急。

“你們是外地人吧，天都要黑了，你們還是趕緊回客棧，明天一早再來吧，他的規(guī)矩你們是破不了的”女子說

而無憂他們著急來看病，根本沒有來得及找客棧，那女子看出他們的窘?jīng)r，將他們帶到了自己的住處。

“你們擠擠先在我這里湊合一晚上吧，明天等看了病再去找個客棧”

“謝謝梅姐姐”女子姓梅，無憂向她道謝

“你應(yīng)該叫我姑姑，我的年紀(jì)都能生出你來了”女子笑著說道

“怎么可能？梅姐姐你看著絕沒有三十歲”無憂這不是恭維，是真心話。眼前的女子皮膚白皙緊致，沒有一絲歲月的痕跡，長得不算是驚世駭俗的美，但那種看穿世事的超脫氣質(zhì)卻實在是特別，就好似任何事情她都不以為意，都能輕松應(yīng)對。無憂這段日子也算是長了些見識，逐漸總結(jié)出一個道理，出賣人年齡的并不是面容，而是眼神。一個未經(jīng)世事的年輕人的眼神跟一個飽經(jīng)滄桑的中年人是完全不同的。有些人即便保養(yǎng)的再好，比如寒蕊夫人，那雙滿是世故的眼睛卻終是藏不住年齡的。而眼前女子的眼神依然清澈，如果她真的已經(jīng)年長到可以做自己的長輩，那無憂篤定她一定是一個活的特別通透的女子，一個經(jīng)歷過苦難卻眼里依然有光的人。

無憂堅持叫她梅姐姐，女子也不再推辭

梅姐姐帶著一個七八歲的女孩兒，叫迎兒。玲瓏是個小孩兒心性，倒是跟迎兒玩的很開心

“梅姐姐，迎兒的身體還好吧？”看迎兒一直在咳嗽，無憂問道

“無礙，左大夫把過脈了，應(yīng)該只是尋常的風(fēng)寒”婦人答道

“他為什么不肯把今天排隊的人看完了再休息哪？人們都說德藝雙馨，難道神醫(yī)不應(yīng)該把病人放在第一位嗎”無憂還是有些耿耿于懷

“神醫(yī)不僅醫(yī)術(shù)要好，脾氣還要大，不然怎么能名滿江湖哪，沒聽過恃才傲物嗎，一般有才華有能力的人都會多少有點狂妄。才華橫溢還能保持一顆謙卑之心的人，極少”梅姐姐果然通透

無憂又想到了張有光，他文韜武略舉世聞名，但他始終謙卑，對任何人都彬彬有禮，無憂的心里暖了一下。

“不過，換個角度想，一般這么世故的人都不會成為頂級的醫(yī)者，他們身上有太多世俗的牽絆，反而不能潛心去研究醫(yī)術(shù)。左慈大夫就把自己看作是匠人，治病的匠人而已。能有如此自知之明，他也算是個誠實的人，雖然世故，狂妄，呵呵”梅姐姐繼續(xù)道

“只要他能醫(yī)好凌大哥的病，不管他多狂妄，我們都能忍”無憂說。

“梅姐姐，迎兒是你的女兒嗎？”

“哦，我們沒有關(guān)系”梅姐姐解釋道“我四處云游，走到這里覺得她一個人實在可憐，就留下來照顧一下她”

梅姐姐看著迎兒繼續(xù)說“她身上還有一樁未了的官司要打”

“官司？”大家都很吃驚

“她母親早亡，父親又再娶了。哪知繼母跟別的男子有染，合伙毒殺了她父親，因那男子頗有權(quán)勢，所以鄰居仵作等都不敢言語，將她父親草草下葬了事。”梅姐姐說

“這世間居然有這么惡毒的女子？！”愛打不平的無憂又上火了

“那人既然有權(quán)勢，想必梅姐姐的這官司并不好打啊”凌有時這會兒身體尚能支撐，還未休息

“是經(jīng)過了很多波折”梅姐姐沒有繼續(xù)說下去，這簡單的一句話里不知包含了多少故事，多少辛酸

“但我始終相信這世間還有公義”聽到梅姐姐說的這句話，無憂很感動，她似乎在眼前的這個堅定的女子身上看到了張有光的影子。有些人只見一面你就能嗅到相似的氣息，無憂確信梅姐姐會是她的朋友，就像商芷和余穎天，她突然覺得自己很幸運(yùn)，因為自己總能在世間看到相似的影子。也許這就是為什么她平常很少說話，也看似沒什么朋友，但她從未覺得孤單的原因。

“明日升堂問案的聽說是個良知尚存的官員，希望會有不一樣的結(jié)果吧”梅姐姐說道

“可如果依然沒有改變哪？依然不能昭雪哪，姐姐你會怎么辦？”無憂問，無憂已經(jīng)不是天真的小姑娘了，她知道這種可能性太大了

“我已經(jīng)備齊了所有的人證物證，明日是我能做到的最后一次努力”梅姐姐想了想答道

“如果依然翻不了案，那我只能認(rèn)了”不知道要面對多少殘酷的現(xiàn)實，才能生出這份豁達(dá)

“我相信這世間有光明，但有光明就有黑暗，如果我改變不了這黑暗的世界，那我只能接受它，跟它共存。”這回答很無奈，也很坦然

“盡全力做自己能做的，然后接受任何結(jié)果”梅姐姐目光深邃，更像是說給自己聽。

“但求問心無愧”無憂答了一句，此刻她簡直都要激動的流出淚來，因為梅婉說的這一切她都懂，她都理解，竟像是說出了她苑無憂的心聲一樣

“對，但求問心無愧”梅姐姐欣喜的看了一眼無憂，沒想到她小小年紀(jì)居然能懂她。

“迎兒的父親跟您非親非故，前輩卻肯為他奔走雪恥，您當(dāng)真是個奇女子”凌有時說

“我并沒有懷抱多么高尚的理想。到了我這個年紀(jì)，其實沒什么特別在意的了。名利于我都是身外物，我也沒有子女要操心。我只是想盡我所能減少一點這個世間的惡，讓善良的人能過的好一點”

早上，無憂他們出門看診，梅婉帶著迎兒啟程去衙門，兩隊人馬分開之際互相道了祝福，希望彼此好運(yùn)。

無憂他們今天還算幸運(yùn)，因為出發(fā)的早，很快就見到了大夫。

左慈大夫須髯皆白，頗有點仙風(fēng)道骨的感覺，也許真是個神醫(yī)哪，無憂覺得只要他能醫(yī)好凌大哥，她可以原諒他的任何傲慢。

“師父，王大人有請，說是他家里老夫人身體抱恙，讓您趕緊過去瞧瞧”左大夫的弟子前來通報

剛開始把脈的左慈大夫二話沒說，抓起藥箱就往外走。

無憂楞了，“左慈大夫，您好歹給我們診完再去啊，我們遠(yuǎn)道而來，我朋友病的很重”無憂的語氣盡量客氣

“我回來再給他看診”左大夫根本不通融

“您怎么這么不講道理哪”若不是凌有時攔著，無憂馬上就要沖左慈出手了。

“你們想看就在這兒等著，不想看診隨時可以離開”左慈大夫沒有半分停留的意思，他的弟子拋下這么一句話也不再搭理他們

無憂氣的發(fā)抖，凌有時倒不生氣，他性子一向隨和，看無憂生氣，他索性不想再看診了“我們出去轉(zhuǎn)轉(zhuǎn)心吧，聽說附近有座欄山，上面不少野趣奇景，去欣賞一下如何？”凌有時喜歡山水，到了沒去過的地方總想著多出去看看

“你都病成什么樣了，還想著出去”無憂蹬了他一眼，凌有時頓時乖乖的不敢出聲了

“我們等左大夫回來”無憂咬著牙對那個弟子說

“這就對了，王大人可是本地的名門，我們可不能得罪”那弟子見無憂態(tài)度還可以，就多說了幾句

“世故”無憂沒好氣的低聲嘀咕了一句

沒想到被那弟子聽了去“世故怎么了？人活在這世上哪個不是活在人情世故中，想活的舒服點有錯嗎?王大人有人脈有聲望，師父幫了他，日后自有豐厚的回報”這么理直氣壯的回答反倒讓無憂啞口無言，這難道就是久入江湖學(xué)出來的“經(jīng)驗”嗎？

奔波于權(quán)貴之家，行走于人情世故之中，享受著衣食無憂的生活和醫(yī)術(shù)高超的聲名。左大夫的這樣的人生是成功的吧？無憂不禁問自己。

凌有時樂呵呵的搖著頭，似乎不覺得奇怪，反倒是覺得好笑。

王大人的母親看來病的不重，左大夫很快就回來了。沒有多余的話，左大夫繼續(xù)給凌有時診脈，期間一言不發(fā)。許久之后，左大夫深深的看了一眼凌有時，放開了手。

“公子是否時常覺得體內(nèi)郁結(jié)，呼吸不暢？”大夫問

“對的”心急的無憂已經(jīng)替凌有時回答了。凌有時雖重病在身，依然樂呵呵的看著無憂，她為他著急上火，他卻開心的很

“嘔過血嗎？”

“吐過兩三次”無憂又搶答

“只吐過兩三次嗎？看脈象可不止啊”左大夫疑惑道

“剛開始零星有過，最近開始頻繁了些”凌有時依然說的云淡風(fēng)輕，好像嘔血并非什么大事

一旁的無憂呆住了，她不敢相信凌有時居然病了這么久，這么嚴(yán)重

“你怎么不告訴我~”無憂怪他瞞著她

左慈大夫面露為難之色，搖了搖頭問道“公子修習(xí)的是什么功法？”

爹娘一直叮囑他要謹(jǐn)言，凌有時沒有回答。無憂也不便多講，太乙門向來低調(diào)

等不到回答，左大夫也沒有再追問

“公子體內(nèi)似有兩道真氣在對抗，如果是尋常功夫倒也無妨，但公子修習(xí)的兩種功法都是頂級，所以對抗的尤其強(qiáng)烈，每每發(fā)病時身體或墜冰窟，或墮煉獄，直到其中一種稍占上風(fēng)方能緩和幾分痛楚。公子年紀(jì)輕輕能撐這些時日已屬難得”左大夫細(xì)細(xì)分析

無憂已是聽的淚流滿面，凌有時每次都笑呵呵的，她從未想過他會經(jīng)歷這么大的痛苦。玲瓏嚇的不知所措，忙著給無憂擦淚

“你怎么不告訴我哪？”無憂顧不上別人的眼光了，她流著淚抱怨凌有時

“沒那么痛的”凌有時替無憂擦淚

“那應(yīng)該怎么辦才能治好凌大哥的病？”

“嚴(yán)格來說他這不算是病”左大夫回答道“兩道真氣對抗，那最好的辦法就是卸掉其中一種真氣，沒了對手自然就沒法對抗了，只是…”左大夫停頓了一下

“只是，老夫雖不懂武功，也知公子體內(nèi)兩道真氣的厲害，想要保全一個而卸掉另外一個恐怕很難，一旦失敗，恐有性命之憂…”左大夫說

無憂愣住了

“還有一個更穩(wěn)妥的辦法”見大家都不答話，左大夫繼續(xù)道“廢掉公子的武功，這等于同時把兩道真氣都卸了，公子自會平安，這個辦法沒有任何危險，只是將來公子的身體再也無法修煉任何武功”

無憂自小開始修習(xí)武功，當(dāng)然知道練就這一身功夫要付出多少，真的就這樣舍掉嗎？舍得嗎？

左大夫囑咐他們不管做什么選擇，一則要快，凌有時的身體撐不了多久了，二則需要找一個武功高強(qiáng)的人方可實施。

回程的路上，無憂一直不說話。玲瓏看著臉色陰沉的無憂，嚇得也不敢出聲。她緊緊挨著凌有時，小心翼翼的走著

“左大夫看來醫(yī)術(shù)確實不錯，我這病連趙德大夫都診不出病因來哪，看來他確實有傲慢的資本”凌有時想活躍一下氣氛

“我不想你沒了功夫，可我也不想你有危險”無憂說出了自己的心聲。選擇永遠(yuǎn)都是困難的，哪兒有什么萬全之策哪

“也許父親和師伯能有辦法哪”凌有時安慰道“他們對太乙玄真的了解比我們多，想來也許有其他辦法哪”其實凌有時是在安慰無憂，他也不知道是否還有別的辦法。

這句話確實給了無憂希望，無憂的臉色緩和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