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蘭在今夜迎來了人生的第一次失眠。

縱使三度迎來失眠，犯困的人還是可以用好夢安撫自己。不過林蘭不行，她的夜晚沒有夢境相隨。

她從沒做過夢。

在星期五夜晚的十一點，林蘭終于接受了自己入睡不能的事實。

從合上眼到強睜著快要痙攣的眼皮看著天花板，大概過了兩個小時。這期間，林蘭一直被吵鬧的聲音折磨著。

那當然不是小燈發(fā)出的聲音，她的睡相很安詳，睡姿平和，也沒有說夢話之類的習慣。

林蘭轉(zhuǎn)頭看向窗戶的位置，打擾她睡眠的元兇就在那里，注意到林蘭的視線之后，ta立刻投以回望，并且ta傳來的聲音似乎也有些變化，更加的急迫，具有侵略性。

ta是沒有形體，樣貌漆黑的不明物，很久之前就盤踞在那里了，直到最近才像是冬眠結(jié)束一般重新活躍起來。

以往ta只是在那里而已，什么都不會做，而現(xiàn)在那片怪東西開始不安分了，它所做的已經(jīng)不只是“窺視”一類的事了，它在嘶吼著，如果有形體的話就是在張牙舞爪的示威。

示威？林蘭感到疑惑。為什么自己覺得它在示威？

常理看來不明意義，不明目的，甚至不明存在的“它”對這個家來說是相當困擾，至于有害的才對，可林蘭卻能一直視若無睹的任它發(fā)散著存在感。

小燈她們不會覺得很奇怪嗎？不會被影響到睡眠嗎？

不，說到底小燈她究竟看得到那個怪東西嗎，說看得到會不會只是在附和自己而已。

畢竟，那漆黑的面目細看來是會覺得很猙獰的。每夜與其相伴是絕對會擾常人睡眠，連做噩夢也不奇怪。

......想那么多也沒用。

林蘭也做不了什么，ta不會回應(yīng)自己的言語，也曾嘗試過用切肉的刀捅過那個怪東西，理所當然的像切開水汽一般沒有任何成效，不僅如此，察覺林蘭的舉動后那怪東西的敵意貌似增加了，最后也只是莫名的給自己增加了挫敗感。林蘭思索回憶的時候，令人不悅的聲音仍在傳過來。

那東西實在是有些吵鬧了，但既然奈何不了ta，林蘭便決定去想些事情來分散注意力。

說起來，平時的夜晚林蘭都是快速放空大腦然后進入睡眠的，入睡很快，但是不深。

放空大腦，不做任何想法對林蘭來說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自己并沒有雜亂的思緒可以梳理，也沒有值得計較的事情去細細琢磨。

但還是來想些事情吧，沒關(guān)系的，夜還很長。

......

小小的思緒如氣泡一般不斷上浮。

說起來，再過兩天就是禮拜三，小燈說過三是她的幸運數(shù)字，因為她之前特別熱衷的一款電視節(jié)目說過，這一周能夠?qū)崿F(xiàn)愿望的日子就是正在觀看節(jié)目的小孩的幸運數(shù)字，小燈似乎在禮拜三實現(xiàn)了她的愿望。

當時小燈的愿望是什么來著？

說起來。奶奶最近怪怪的，話特別少，也不怎么帶有表情，總是把自己關(guān)在自己屋子里，之后便沒有任何動靜。

那屋子是從來不讓孩子進去的。

困意開始涌上來。

說起來自己沒有和奶奶提及過房間里的怪東西呢，為什么呢？是因為孩子們都對它視若不見？是因為不想給奶奶添麻煩?畢竟那怪東西開始躁動的時間大概是一年前，而奶奶也是從那時候開始顯得什么都力不從心的樣子……

自己應(yīng)該向大家宣布怪東西的存在嗎？

說起來，自己為什么不會做夢?

為什么自己好像什么都不在意？

不去追問些什么好嗎？

不去探尋些什么好嗎？

就這樣一直走過來，度過這樣的人生，真的好嗎？

林蘭翻轉(zhuǎn)身子身子，用枕頭把腦袋蒙起來。

“好吵”

別再煩我了，怪東西......

睡意逐漸席卷了林蘭。

林蘭感嘆自己想東西貌似還挺快的，但貌似有些不適應(yīng)一下子想這么多事情。思維的活躍沒有亢奮精神，反而疲軟了意志呢。

果然習慣是很難改變的，林蘭的身體已經(jīng)在催動自己入眠了

林蘭在最后感謝了一下自己早睡的習慣，讓她即使度過了一個深思的夜晚也能擁有八小時足量的睡眠。

好的身體萬歲。

......

黎明從朝之霞雀喉中的第一聲啼叫里發(fā)跡。

林蘭的清晨全靠她自己精準的生理調(diào)控，即在一片黑暗中準時醒來的對身體的掌控力。

林蘭的清晨清醒而不拖沓，干練整潔。

......

不過硬要說自己其實也沒有什么可做的事就是了。

隨意的收拾了一下昨晚的餐具，林蘭輕聲挪動著步子，從冰箱里拿出了一些脹的不成樣子的黃褐色物體——那是小燈昨晚的一些失敗品，林蘭相信從那口大鍋里出來的東西都是可以入口的，不過依據(jù)完成度會引起什么奇怪的反應(yīng)也說不準，所以還是要倒掉。

陽光的斑紋下，女孩嚼著一片面包，看著有些陳舊的雜志。嗯，令人聯(lián)想到時光的味道。

早睡早起，作息規(guī)律。林蘭不由得感慨，自己的生活可真是健康啊。

恍惚間眼前的文字斑駁起來，總覺得自己好像要近視了，睡眠還是太少了嗎，該不會是神經(jīng)衰弱吧。

手不自然地垂了下去，頭有些發(fā)昏，腫脹感充斥于腦中。

恍惚間，自己回想起了那天與奶奶的對話。

“保持善心是為人的根本。”

“嗯。”

林蘭輕快地點頭。

“你可能會因此受傷，難過，但別失望。”

“嗯。”

林蘭一句話一次回應(yīng)。

“還有。”

“什么，奶奶？”

祥和的老人低下身來，摩挲著她的頭發(fā)。“心中要有夢，對待敬愛的人或事物要如同對待神一般。”

伴隨著陣陣地痛感，林蘭撫著腦袋，緩緩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恍惚間回到了多年前的那個黃昏，自己低著頭被奶奶帶到這個房子里，接著和小燈她們成為一家人。

說起來孩子們總是叫婆婆為婆婆，而自己卻叫她奶奶，可能是因為自己覺得這樣親近一些，于是隨后小燈也開始這么叫了。

自己最近精神不太好呢，上課的時候也總是犯困。

不過，如同待神一般啊......

思暇間，一陣吵鬧聲傳來。

“啊，他們回來了。”

果然是又鬧起來了，能聽到男孩子們吵嚷著要看武俠片的聲音。

因電視選臺而引起的爭吵嗎。不讓人省心的家伙們。

也不知道為什么被欺負的一方總是不說話還能吵起來，平日里小燈說話的聲音就比別人矮一截，吵起架來氣勢更是弱上不少，最為重要的是她甚至沒有同他人爭論到底的欲望，因此林蘭很擔心吵架最后會發(fā)展成單方面的辱罵與指責。

小燈獨自或者是和自己在的時候并不怎么想看電視，她想要所有的孩子一起坐在電視旁，節(jié)目什么的不太重要，可是這群男孩一回來就要看她害怕的那種演員們會大吼大叫，血會濺到屏幕上的的老年代電視劇。

看來自己應(yīng)該教小燈下次先制辱罵一下這些不會體貼人的家伙才行。

林蘭走過去，用不大不小的聲音推開門，眼前熱鬧的景象呈現(xiàn)在眼前，熱鬧，雜亂的不行，好在沒演化成肢體接觸那種程度。

孩子們房間里的那扇門不帶門閂，門推開時會響起吱呀的木板擠壓的聲音，從林蘭的視角看自己推門而入的瞬間房間里吱呀的聲音因為周圍的安靜而顯得格外響亮，同時一副畫面也映入林蘭的眼簾——

三個與小燈同齡的男孩子站成一列，為首的是長相秀氣，總是翹著嘴唇的三人中的頭頭小堇，關(guān)系很好的小將和小然站在小堇的后面，他們似乎正在勸阻著小堇，而小堇仍是一副不依不撓的模樣，正指著小燈說些什么。

這時候林蘭的進場，如同是雙方交戰(zhàn)至火熱之時的戰(zhàn)場上，一位身著華彩利器的奇兵來到了這爭斗的中心，接著氣氛肅殺起來。

突然間變得好安靜，房間里的人都不做聲，靜靜的看著林蘭。

寂靜中電視中的聲音回蕩。

“她于古舊的臺中蘇醒，美艷不可方物。”

………

姑且是費了番口舌和氣力結(jié)束了爭吵，大家最后一起和和氣氣的按照時間分享著看了電視，雖然中間大家都不說話，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吧。有時候解決爭端就需要抹平一些人的意愿。

嗯，他們好像挺怕林蘭。

而且并不是從一開始就這樣，似乎自某個特定時間過后，林蘭的威望升高了呢。

方才林蘭也是非常溫和的同他們理論了一番，并且在看完電視后又禮貌的請他們出去反思一下。

這個年紀的男孩總是不太讓人省心。林蘭遞給小將因為他犯錯而扣押了片刻的模型槍，目送他們有說有笑的移步到院子里。

“我說。”小堇突然回頭，一副似笑不笑，總之是看了讓人生氣的表情：

“你這人啊，比起總是顧慮別人，還是多關(guān)心關(guān)心自己的健康吧，現(xiàn)在就瘦的跟竹竿似的，以后肯定長不高。”

“畢竟你肯定是以后那種和丈夫吵架時會先動手的那種類型吧，不如把自己變的壯實一點，到時候出拳也能更重更有力，運氣好的話什么事也都能一了百了了。”

林蘭臉皮微顫，她想起今日的娛樂節(jié)目里看到有一招叫做仙人撫頂?shù)恼惺娇梢源龠M人長高，想來可以先拿這家伙試試手。

還沒等林蘭有所動作，小堇不再言語，快步走出房間。

“……你啊。”林蘭對著小燈嘆了口氣，她這種溫柔到有些膽小的性格實在是讓人擔心。

“你性情還是太溫和了，真的要適當?shù)姆磽粢幌隆?/p>

“沒有啦，小燈仍然只是笑一笑，“他們只是有些笨拙，其實大家之間可以相處得很融洽。”

“不過林蘭你確實要多照顧一下自己的健康才行，肉和菜都要多吃，我希望你以后可以漂漂亮亮的離開這個家”，小燈說這話的時候，頭沒有抬起來，眼睛一直看向地面，雙手慢慢摩挲著林蘭的兩根食指。

“怎么又說這種話。”林蘭抽出左手，輕輕敲了一下小燈的頭，回身看向庭院。

庭院里一棵不知名的樹枯掉了。

假期要結(jié)束了呢，不過暑假要開始了。

忽然想起來。

去年的這個時候自己和小燈在庭院中玩耍，將積攢的落葉挑選后，裝進了奶奶縫制的一個小香囊里面。

幾星期后茶香撲鼻。

細想想，那可真是一個不錯的秋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