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我爹上次賣我還有所顧忌，這次賣我就是動了真格的。

我被五花大綁困在柴房里，頭痛欲裂，我爹和人牙子當著我的面討價還價。

“賣去窯子五兩，童養媳二兩，包身長工一兩。”

“賣去窯子才五兩？這價格是不是也太低了些？”

“這妞長的倒是不賴，只可惜頭破了，哪怕以后好了頭上也要禿一塊，窯子不會要的。”

我爹厭惡的瞪了我一眼，隨后滿臉堆笑的討好道：

“爺您看這妞長的不賴，您只要肯多出錢，甭管是讓她做什么我都愿意。您也想想辦法看能不能把她賣個好價錢。

我家曦曦也大了，也該學些禮儀，才藝什么的了。可家里實在是拿不出錢，還請您可憐可憐我這個老父親。”

“學些好，學些好，學了才藝的女娃可招那些大官貴人們喜歡了，窯子里都搶著要。”

我爹氣的臉都綠了，抬起手來就要打那人牙子。

只可惜人窮氣短，高高抬起的手最后只是在那人牙子身上輕輕拍了拍。

最后我被以三兩的價格賣給了那人牙子。

錢貨兩清，我被放進了一輛破舊的馬車里，只等著運去買家。車上已經有兩個女孩了，早就哭成了淚人。

我沒有哭，我從小就不愛哭，更何況我的眼淚早就在狗蛋死的那天流干了。

我不知道命運會把我推向哪里，但我知道不管賣到哪里，我一定會回來替狗蛋討回公道。

馬車一路顛簸，旁邊的兩個女孩痛哭不止，吵的我也難過起來。

我知道對于我們這種沒人疼的孩子哭是最沒用的，這些年來每當我難過或是委屈了，我都會去河邊做鬼臉自己把自己逗笑。

這里沒有河，我就沖著那兩個女孩做鬼臉。手腳被綁，嘴被堵住，我就拼命的擠眉弄眼，左扭右蹭。

過了一會兒她們終究是被我逗笑了。

馬車走了半天，便在一處雅致的別院停了下來。

那人牙子先把兩個女孩拉下了車，又想伸手來拽我，我偏頭躲開，自己大大方方走了下來。

進來的時候我仔細觀察過了，這小院陳設簡單，一路上都沒遇到什么人，逃跑的時候應該不難。

廳堂里坐著一個白頭發臉圓圓的老爺爺，看上去一臉的慈祥。見我們來了，他激動的的朝里屋喊道：

“秀兒，孩子們到了，出來看看吧。”

那聲音甕里甕氣的。

不一會兒一個老婦人踩著小碎步就出來了，不等那人牙子介紹，拉著我看了又看，看起來喜歡的不得了。

昨天買大雁的那人也是這樣打量大雁的，想著這里離家近，看守也松的很，我便露出了一個賣菜時固有的討好的微笑。

老婦人望著老公公激動的點點頭，那老公公立馬掏出一錠銀子遞給了人牙子。

那錠銀子少說也有十六兩，人牙子接了錢笑的嘴都咧到了耳后根。

買賣成了，那人牙子拉著剩下的兩個女孩就要走，卻被我攔了下來。

“買我們的時候一個三兩，我家老爺給了你可不止十六兩銀子，買下我們三個你都有的賺。”

被家里賣掉的孩子哪怕跑回去了日子也不好過，賣到一戶好人家做工反而是更好的選擇。

這戶人家看起來挺和善，出手也大方，對他們來說該是個不錯的歸宿。

那人牙子剛想辯解，爭執，那老婦人開口了：

“妮兒，別叫老爺該改口叫爹了。”

轉頭她又對那老公公說道：

“家里人多了也是該添點婢女什么的了，我家妮兒也有個伴。”

見這事有戲，我立馬甜甜喊了聲爹，接著又喊了聲娘。

就這兩聲，老婦人激動的摟著我又哭又笑，嘴里還不住念叨著：

“春子，我們妮兒回來了，我們妮兒回來了。”

看樣子我是被這對老夫婦當成自己親生女兒了。

那人牙子顯然是不想十六兩就把貨賣空了，拉著另外兩個女孩兒就要走。

我伸手去搶捆住那兩個女孩的麻繩，人販子猛的一拽，兩個虎口里馬滲出血來。

見我受傷，老公公袖口一抬立即飛出一根銀針，直直定入那人牙子手腕中。

那人牙子鬼叫一聲瞬間松了手。

一時間在場的人除了那老婦人都驚呆了。

老公公笑咪咪的將一錠銀子再次塞入那人牙子手中，就將綁著三個女孩的繩子交到了老婦人手里。

那人牙子手上吃痛，哪里還敢久留，夾著尾巴就跑不見了。

老婦人連忙給我松綁，又拿來藥膏給我處理傷口，最后將我引進了一處廂房內吩咐道：

“你先歇息一會兒，我去給你拿干凈的衣服和吃的來。”

原以為是兩個獨居的孤寡老人，可沒曾想過那老公公還有著飛針定穴的本事，難怪這么富麗的院子連個守門人都沒有。

以前我總想見見那說書人講的功夫，暗器什么的，可如今真見著了我卻一點也開心不起來。這下子想逃出去估計是比登天還難。

我正眉頭緊鎖的尋思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西紅柿雞蛋面擺到了我的面前。

昨天被打后，我就沒吃過東西了。今天忙著趕路，人牙子也是不會給什么吃食的。

聞著誘人的香氣，看著這難得一見的美食我口水都要流了出來。我顧不上太多，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這面條爽滑筋道，上面的澆頭則酸鮮味美。我哪里吃過這樣的東西，眨眼的功夫，那碗就被我舔的程光瓦亮的。

那老婦見我狼吞虎咽的樣子，摸了摸我的頭笑道：

“呵呵，不急，不急，我們慢些吃，鍋里還有，還有！”

老爺爺沒說什么，也一臉慈愛的笑了。

“妮兒吃飽了不，沒吃飽娘再給你添一碗？”

娘？那老婦人說自己是我娘？剛才喊人我純粹是做戲，這會兒吃飽了才有了萬千思緒。

過去的日子里我住的是柴房，睡的是稻草，吃的是清水爛菜葉子，我曾無數次幻想過可以和妹妹一樣有自己的房間，自己的床，吃上飽飯，穿上保暖的衣服。

可當夢想照進現實的那一刻我卻不知要如何面對自己今后的美好生活。

見我愣住了，陳公公慈愛的摸了摸我的頭。

“妮兒，你以后就是我們的女兒了，這兒就是你的家。”

我低下了頭，不知該如何回應那兩雙熱切又慈愛的目光，我盤算了千百次的逃跑計劃在這一刻微微的動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