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的黎明浸著血色。
白璃的指尖撫過鳳凰木新生的枝椏,樹皮下的脈絡流淌著金紅相間的汁液——那是她與蘇瑾交融的混沌之血。雙生花在晨霧中低垂,花蕊間蚩尤的殘魂已縮成米粒大小的黑珠,卻仍在啃噬最后一絲善念。
“還剩三根鎮魔柱。”蘇瑾的聲音自樹頂傳來。她赤足踏著琉璃尾凝成的階梯,足踝處浮現初代天狐的刺青,“東極柱的裂縫正在滲入冥海濁氣。”
白璃仰頭望向天際,三十六根天罡柱的虛影在云層中明滅。最東側的三根已爬滿肉瘤,瘤體表面凸起蚩尤的面孔,每個毛孔都在吞吐魔息。她撫上心口,金色骨片與琉璃心的共振突然加劇——地脈深處傳來鎖鏈繃斷的錚鳴。
正午時分,異變陡生。
鳳凰木的根系突然暴長,扎入冥海的根須染上墨色。雙生花劇烈震顫,花瓣層層剝落,露出核心處拳頭大小的混沌之核。蚩尤的殘魂趁機掙脫束縛,黑珠化作九頭巨蟒,一口咬住最近的鎮魔柱。
“他吞了善念!”蘇瑾的琉璃尾掃過蟒首,尾尖卻在觸及魔息的瞬間腐蝕。白璃挽弓欲射,卻發現逐月弓的弦絲正被鳳凰木的枝條纏繞——這株象征新生的神木,竟在吸收她們的混沌之力。
地脈轟然炸裂,三百守碑人的殘魂破土而出。他們的身軀半是白骨半是腐肉,額間青銅釘迸出血光,手中握著以天罡柱碎片煉制的骨刃。為首者掀開兜帽,露出玄塵那張咒文密布的臉:“師父,弟子來送您最后一程。”
白璃瞳孔驟縮。玄塵胸腔內跳動的不是心臟,而是一塊刻著《山河契》殘篇的鎮魔柱碎片。碎片表面浮動的銘文,正是母親當年烙在她脊骨上的鎖鏈咒!
守碑人的骨刃結成囚龍陣。
白璃旋身避開三道刀光,足尖點地時,地脈中突然伸出初代天狐的骨手。那些森白指節扣住她的腳踝,將太初之火導入地底。蘇瑾的琉璃尾卷住鳳凰木主干,尾尖金砂逆流而上,卻在觸及樹冠時被混沌之核吸收。
“樹在吞食我們的力量……”蘇瑾嘔出黑血,發現混沌之核表面浮現蚩尤的獨目,“他從一開始就藏在核心里!”
玄塵的狂笑震動四野。他手中的骨刃刺入地脈,三百守碑人齊聲誦咒。冥海濁氣順著裂縫灌入,在天際凝成遮天蔽日的魔龍。龍首處,蚩尤的虛影逐漸凝實,九條狐尾掃過處,鎮魔柱接連崩塌。
白璃的逐月弓突然脫手,弓身纏繞鳳凰木枝條,化作囚禁她的枷鎖。金色骨片在胸腔內瘋狂跳動,初代天狐的記憶如利刃剖開識海——
_三千年前,初代天狐剜目鎮魔后,將心臟埋入鳳凰木根須。她早預見后世會有雙生子獻祭,故而布下此局:混沌之核既是凈化之源,亦是蚩尤重生的溫床。_
“原來我們……才是最后的祭品。”白璃嘶聲慘笑,金血自眼角滑落。
蘇瑾的琉璃尾在此刻寸寸崩解。
她躍至白璃身前,掌心貼上混沌之核。核內蚩尤的獨目突然暴睜,魔息順著她的經絡逆流,卻在觸及心口琉璃心的剎那停滯——那半顆屬于白璃的善念之心,正迸發出比朝陽更熾烈的光。
“阿璃,還記得禹王鼎嗎?”她突然轉頭輕笑,唇角淌下的血珠凝成饕餮紋。
白璃福至心靈,被囚的逐月弓驟然炸開。弓身碎片混著鳳凰木汁液,在虛空凝成禹王鼎虛影。鼎耳處的玉佩印記光華大盛,將三百守碑人的骨刃盡數吸入鼎腹。
玄塵目眥欲裂:“不可能!這鼎早已……”
“早已與青丘同生共死。”白璃并指為刀,生生剜出胸口的金色骨片,“就像你我。”
骨片沒入鼎耳的瞬間,鼎身浮現初代天狐剜目時的場景。但這一次,她剜出的不是雙目,而是自己的九尾——尾骨化作三十六根新柱,尾焰凝成《山河契》缺失的終章!
天地在這一刻顛倒。
冥海之水倒灌蒼穹,洗凈魔龍鱗甲上的污濁。鎮魔柱的碎片自地脈升起,在禹王鼎中熔煉成九柄骨劍。白璃握住劍柄的剎那,蘇瑾的琉璃尾卷住她的腰肢,兩人如離弦之箭刺向蚩尤眉心。
“螻蟻!”蚩尤的狐尾掃出罡風,卻在觸及骨劍時土崩瓦解。劍身浮現的《山河契》銘文,正是用守碑人魂魄書寫的鎮魔咒。玄塵的殘魂在劍鋒上哀嚎,他這才驚覺,自己不過是初代天狐預留的“墨汁”——那些刻在鎮魔柱上的血咒,需以守碑人一脈的魂血為引。
九劍齊出,貫穿蚩尤九首。魔尊的咆哮震碎云層,卻在最盛時戛然而止——蘇瑾的琉璃尾刺入他胸腔,尾尖挑出一枚跳動的心臟。那心臟半金半黑,正是混沌之核缺失的最后一角。
“以汝之心,補全天道。”白璃并指劃開眉心,金血澆灌在心臟表面。蚩尤的身軀寸寸湮滅,魔息被禹王鼎煉成星砂,灑向支離破碎的三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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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降臨時,青丘落下了三千年來的第一場雪。
雪片觸及焦土便化作靈泉,冥海在泉水中褪去污濁,露出底下晶瑩的星砂河床。鳳凰木上的混沌之核悄然綻放,雙生花重新結蕊,只是這次的花瓣純白無瑕,再不見絲毫墨色。
白璃倚在樹根處,身形已淡如薄霧。蘇瑾的琉璃尾纏著她的手腕,尾尖金砂正隨風雪飄散。她們腳下,禹王鼎的虛影逐漸凝實,鼎身饕餮紋化作三百守碑人的面容,在微笑中歸于塵土。
“值得嗎?”蘇瑾的指尖穿過白璃透明的發絲。
白璃望向天際新生的三十六根天罡柱——那是用她們最后的血脈重鑄的鎮魔柱,柱身纏繞的不再是鎖鏈,而是隨風搖曳的雙生花藤。
遠處山巔傳來清越的鳳鳴。小狐妖捧著那朵純白雙生花,花蕊中浮動的光影,正是她們相攜躍入魔潮的畫面。
當最后一粒金砂消散時,往生殿廢墟上只余白玉長弓。弓弦無風自動,震落的雪片在半空凝成兩句偈語:
“燼羽歸塵日,
青丘月明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