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墻角的夏小婷回頭看到巷子對面走來一個高瘦的大爺：“沒，沒干什么。”

借著星光，大爺看清了夏小婷的娃娃臉，又看了看失魂落魄的夏母，沒好脾氣的責(zé)備道：“這么晚了，你帶個孩子出來做什么？”

“找人。”

“找誰？”

夏母不吱聲，夏小婷：“找爸爸。”

“找爸爸？”大爺將夏母打量一番，興許猜到了什么，“這么晚了，你帶孩子出來找爸爸，白天不能找嗎，非要晚上出來找，安全嗎？”

夏母不吱聲。

“找到了嗎？”

“還沒有。”

“沒有找到就算了，早點帶孩子回家，你這么盲目的帶孩子爬人家墻角找爸爸，能找得到嗎？別孩子沒找到爸爸，先被人家打一頓了。”

夏母不說話。大爺又對夏小婷說：“天這么晚了，早點帶你媽媽回家休息吧。”

“可是我還沒找到爸爸。”

“你知道你的爸爸在哪個房子里嗎？”

“不知道。”

“不知道，你找什么？啊？馬上十點鐘了，你不要再找了，聽爺爺?shù)模憧禳c帶著你的媽媽回家去吧。”

夏小婷不說話，看向夏母。

“你們住在哪里呀？”

“運河村。”

“運河村在哪里，我怎么沒聽說過。”

夏小婷和夏母都不說話

“是在農(nóng)村吧，離這還有十幾二十幾公里路的吧。天這么晚了，你們快點回去吧，遲了就打不到的士了。孩子爸爸跑得了初一，能跑得了十五嗎？他這輩子就不打算回家了，不要孩子了？你們離婚了嗎？”

“沒有。”

“沒有，那你還擔(dān)心什么，擔(dān)心他會跑掉嗎？”

夏母不說話。

“算了，天色不早了，我得回家了，剛剛打了會牌，我再不回家，老太婆該不放心我，要出來找我了。”

夏母連忙問道：“你剛剛在哪里打牌的？”

“怎么了？”

“孩子她爸也喜歡打牌，我過去看看他在不在。”

“嗯，就在前頭那個路口向右拐再向左拐就到了。”

“好的，謝謝你哦。”

夏母拉著夏小婷的胳膊，順著大爺手指的方向走了去。

“喂，你們兩個，要不要我陪你們一起去找找啊？”

“不用了，你早點回家休息吧，不然你的老太婆不放心了。”

大爺手搖蒲扇，一邊打著蚊子，一邊說道：“好吧，好吧，我回家了，你們就去看看，找不到就早點回家吧，這么晚了，帶這么一個黃花大閨女出門，遇到壞人就糟了。”

夏母沒有回應(yīng)，直拉著夏小婷往黑暗的巷子里鉆去，兩道很窄的巷子，月亮照不到的地方，灰暗灰暗。

夏小婷不敢躲進黑暗的巷子里，停下腳步不肯前進：“媽媽，這里這么黑，我好害怕。”

“沒事。前面拐個彎就能看到燈光了。”

“我怎么沒看到燈光。”

“剛剛那個人不是說了嗎，這條路走到頭再右拐，再左拐就到了嗎？有人打牌的地方肯定有燈呀。”

夏小婷被夏母硬拽著進了黑巷。

一鼓作氣沖到巷尾，右拐沒有看到燈光，夏小婷快要哭了：“媽媽，這里怎么沒有電燈亮光。”

“再往前走走，左拐。”

又在泥坑洼洼的巷子里走了百十米，左拐，果然看到了昏黃的燈光，就在前面十米左右的三間瓦房跟前圍著一桌子人，在打紙牌。

夏小婷看著三五個男人圍著一張桌子，其中還有兩個人光著膀子，卷著的背心露出了小肚子，心底突然發(fā)慌，停住了腳步，拉了拉夏母：“媽媽，我怕。”

“怕什么？前面就到了，去找找看有沒有你的爸爸。”

“沒有，沒有爸爸。”

“你還沒過去看，怎么知道沒有？”

“就是沒有，我都看過了，五個人一個都不是。”光是一個后腦勺都能瞧得出來誰是爸爸，所以夏小婷堅持不肯前進。

“別鬧了，都快走到了，還不過去看看？”

“我害怕。”夏小婷又看了看騰云駕霧揮手打牌的一群男人，攏了攏夏母的胳膊，“媽媽，我們回去吧。”緊張的看了看天，月亮已經(jīng)升的很高很高了。

夏母見女兒這么害怕，猶豫著。

“媽媽，現(xiàn)在幾點了？”

夏母掏出手機看了看：“快十一點鐘了。”

“我們回去吧，我不想找爸爸了，我們都找了這么久了，都沒找到，今天晚上肯定找不到了，說不定爸爸他早就關(guān)燈睡覺了。”

夏母站立了一會，像是在思考什么。

“哎，你們兩個是做什么的？”被發(fā)現(xiàn)了。

“媽媽。”看著光膀子的男人靠近，夏小婷害怕的又將夏母的胳膊抱緊。

男人好像也看出來了：“你們兩個不要害怕。”彈了彈自己的衣服，“這么晚了，你們兩個怎么還不回家睡覺？”

夏母：“帶孩子出來找爸爸的。”

“找爸爸？”

“對，她的爸爸出去打牌了，到現(xiàn)在都沒回家，我就帶孩子出來轉(zhuǎn)悠一下找找孩子她爸。”

“打牌？”那個男人轉(zhuǎn)頭看了看同伴，又轉(zhuǎn)過頭來問問，“這里沒有你們要找的人吧，這里人的老婆孩子我都認識。”又問，“你們是哪家的？”

“沒有就算了，我們這就回家等去，不打擾你們打牌了。”夏母拽了拽夏小婷的胳膊，往前走去。

“喂，你們走錯方向了吧，前頭是大馬路。”

“我們住在馬路邊。”夏母頭也不回，也緊緊抱著夏小婷的胳膊往馬路的方向走去。

“住馬路邊？”男人想不到是哪家，摸著頭腦追問，“你們是對面小區(qū)的吧？”

又走了一段路，看到了馬路上的超大燈光，夏小婷的心底才生起了安全感。

沿路找到了一個公交站臺，豎立的公交站牌提示末班車22：00已停運，而且也不能直達河村村口。

“媽媽，怎么辦？”

“再等等，說不定能打到出租車。”

夏小婷看了看手機，23：37：“媽媽，快十二點鐘了，沒有車了，打不到車了，這個時間點沒有車往鄉(xiāng)下開的。”

夏母也在焦慮的望著空蕩蕩的街道。

“也不知道小偉有沒有睡著了。”

“睡著了吧。”

“弟弟膽子小，他一個人在家里會不會害怕的不敢睡覺。”

“不知道。”夏母拉起蹲在地上的夏小婷，“要不我們走回家吧。”

“什么？走回家！那得走到什么時候？”有二十幾公里路呢。

“那你說怎么辦？”

夏小婷蹲在地上不想起來，好累好困呀。

“走吧，走吧，起來，我們走吧，一邊走一邊等車，只要有出租車來，我們就打車回去。”

“好吧，好吧。”夏小婷妥協(xié)了，再累再困也不能睡在大馬路上吧。

黑夜里，兩個人影緊挨在一起，黑影在路燈下延長、縮短、再延長，反反復(fù)復(fù)，起初夏小婷還想著踩影子玩打發(fā)疲勞的時間，后來連影子都抬不起腳步了。

“媽媽，我好累呀。”

“再堅持一下，等到前面公交站臺，我們坐在椅子上歇會兒。”

夏小婷不知道這個夜晚總共歇息了幾站公交站臺的長椅，最后是頂著蒙蒙亮的初升的太陽光亮跌進了家門，門一開就倒進被子里睡覺了，等睡醒了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下午了。

夏母坐在床邊，一看到夏小婷睜開眼睛，就強顏歡笑：“小婷，你醒了啊。你餓了吧。你想吃什么？是吃面條，還是喝粥？”

“隨便吧。”

“那就喝粥，我煮了一鍋粥。你先起來擦把臉，我去給你端粥。”

接過濕毛巾在臉上隨便擦了擦，坐到床前的飯桌上：“媽媽，小偉呢。”

“他出去玩了。”夏母端著碗從外頭走了進來，“我放了紅棗和花生，你可以多吃點，補氣血。”

“哦。”

夏母就坐在桌前看著夏小婷吃飯：“鍋里多著呢，你盡管吃，不夠再添一碗。”

“媽媽，爸爸今天回來過了嗎？”

“沒有。”

“今天還去找他嗎？”

“不找了。你趕緊吃飯吧，大人事情，小孩子不要管太多。”

“可是。”

“別可是可是的了，趕緊吃飯吧。還有，昨天晚上的事情不準跟你弟弟說，他還小，說了他也聽不懂，聽懂了也幫不上忙，還會影響他的學(xué)習(xí)。”

“嗯，媽媽，你說爸爸干這檔子事情，我還怎么好意思在社區(qū)呆著？”

“你安心上你的班，家里事情不要你操心。”

“這真是太丟人了，我怎么會有個這樣的爸爸。”

“你別想這么多了，趕緊吃完了，收拾一下去單位吧。”

“嗯，現(xiàn)在幾點鐘了，我現(xiàn)在去汽車站，還能打到車票嗎？”

“四點半了。”從鄉(xiāng)下趕到城里汽車站，坐公交車得先坐到市區(qū)中心，再換車去汽車站，至少要花費一個小時的時間，“要不你明天早晨早點起來坐車去上班？”

“嗯，我跟他們說一下晚上不要等我吃晚飯了，我明天早晨去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