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濃稠如墨,沉甸甸地仿若要將世間萬物碾碎,沉甸甸地壓向大地。天幕低垂,恰似一張無邊無際、密不透風的巨大黑網,嚴嚴實實地把整個尚書府緊緊包裹。庭院之中,高大的樹木像是被黑暗施了定身咒,投下的影子被黑暗完全吞噬,平日里看著頗具雅趣的假山石,此刻在朦朧月色下影影綽綽,輪廓扭曲,像蟄伏著的兇狠巨獸,那張開的“大口”仿佛隨時準備擇人而噬。四下里一片死寂,萬籟俱寂,唯有那更漏聲,在這寂靜得近乎令人窒息的氛圍里,一下一下單調地跳動著,宛如命運那冷酷無情的倒計時。
那聲音,不疾不徐,每一聲都好似裹挾著歲月的滄桑與命運的無常,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力量,精準無誤地重重敲擊在沈知念的心頭,讓她的心也隨之陣陣抽痛,仿佛被一只無形且冰冷的大手緊緊攥住,難以掙脫。沈知念猛地從噩夢中驚醒,動作之大,差點掀翻了床榻上的錦被。她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胸腔劇烈起伏,像是溺水之人在生死邊緣拼盡全力突然浮出水面,迫不及待要將肺中積壓已久的恐懼與絕望全部吐出。
冷汗早已悄無聲息地將她那單薄的褻衣徹底浸透,每一寸布料都緊緊貼著她的肌膚,帶來一陣又一陣的寒意,讓她感覺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的寒窖之中,渾身瑟瑟發抖。她的發絲濕漉漉的,毫無章法地凌亂貼在毫無血色的蒼白臉頰上,宛如一幅被淚水肆意暈染、滿是哀傷的畫,無聲訴說著她內心深處無盡的痛苦與絕望,那些過往的傷痛如同潮水般在她腦海中洶涌回蕩。
那噩夢猶如一道無法掙脫的枷鎖,將她緊緊束縛。夢中,前世的種種屈辱與折磨如洶涌潮水般再次襲來,每一個細節都清晰得仿若昨日剛剛發生。她又一次看到了大婚當日,那本該是她幸福人生嶄新起點的一天。洞房之內,紅燭搖曳,暖黃的燭光輕輕晃動,映照著高懸的喜字。整個陸家張燈結彩,處處洋溢著喜慶的氛圍,親朋好友的歡聲笑語似乎還在耳邊回響。她身著華麗的鳳冠霞帔,端坐在雕花床邊,滿心歡喜與期待,羞澀地等待著丈夫的到來。她的手指不自覺地揪著衣角,眼神中滿是對未來生活的憧憬。然而,陸清川卻因公務耽擱,直到深夜才醉醺醺地踏入洞房。他眼神迷離,腳步踉蹌,酒氣熏天,身上的官服也有些凌亂。他對她的期待與羞澀視而不見,一頭栽倒在床上便沉沉睡去,鼾聲瞬間打破了洞房內的靜謐。那一刻,她心中滋生的不安,如同一顆小小的種子,在寂靜的夜里悄然種下,隨著時間的推移,此刻在她心中瘋狂蔓延,長成了參天的恐懼,讓她的內心充滿了無助與迷茫。
婚后,生活急轉直下,如同墜入了無盡的深淵。陸清川在官場平步青云,手中的權勢日益增長,仕途順遂得令人稱羨。每次早朝歸來,他都意氣風發,身上的官袍愈發鮮亮,可他看向沈知念的眼神卻愈發冰冷。他將青梅竹馬的表妹接進家門,還堂而皇之地妄圖將其立為平妻,全然不顧沈知念的感受。自那以后,婆母的尖酸刻薄便如影隨形,成為她生活中揮之不去的噩夢,每一日都像是在荊棘叢中艱難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