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嘉拉著她從殿堂檐下的廊道穿過去,一路跑到了皇宮最南邊的御路。
月瓏一看跑到了這里,立刻將自己的袖子從青果手里抽了出來,有些驚慌失措地四處望了望。
青果一見她縮起了脖子,便大聲笑她:“你怎么了?哈哈,你害怕呀?嗐,沒事的,放心吧,有我在!”
月瓏停下來喘順了氣,打量著她笑道:“有你在?你在管什么用?你不是一個宮女嗎?”
青果被狠狠堵住,氣得漲紅了臉,指著月瓏的鼻子,又指了指自己,語無倫次地說著“你、我……”
她身上的嫣紅光霧翻騰著,黑色上涌。
月瓏卻不理她,只是笑道:“對吧,這里好歹是螭階御路,咱們還是快走吧,省得麻煩。”
說著,她便轉身欲走。
青果立刻拉住了她,自己不動,也不叫她走。
“你干嘛?”月瓏抓住自己被青果拽著的那方衣袖,“你不害怕被罰,我還怕呢!”
青果不放手,兩只手一起死死抓住月瓏的衣袖,冷笑道:“我被人看見了,一定不會被罰,可是你就不一定了。”
她說這話的時候,嘴角還帶著笑。
柔嘉身上的光霧,此刻黑色已經占據(jù)大半,里外翻騰著,本就不穩(wěn)定的光霧形態(tài),變得更加糅亂。
月瓏盯著她,瞇起眼睛。
她一把從青果手中拽出自己的衣服,轉身便要跑回去。
青果立刻追上她,沖她大叫:“你跑也沒用,我會讓人捉住你,我可知道你是誰!”
月瓏的腳步果然頓住了。青果得了勝利,立刻跑上去抓住了月瓏的肩膀,得意地說:“這樣才對,不要亂跑!”
月瓏沉默地看向俯視著自己的青果,沉悶的聲音對著她說道:“景和公主殿下,您到底想讓小的怎么樣?”
“呀?”
青果很是驚訝,探究地去看月瓏的眼睛,過了沒多會兒又咯咯咯地開懷笑起來。
她身上的黑霧逐漸降下來,光霧翻滾得也慢下來。
“哈哈哈,你還蠻聰明的嘛!嗯——”青果將手伸向月瓏的下巴,月瓏不動,任她揉捏。
青果將月瓏的下巴托起來,仔細看了看月瓏的臉。
“你長得倒是挺好的!”
青果贊嘆道,又摩挲自己的下巴做思考狀,“跟其他人卻也好看得不一樣,啊,對了對了,太好了!就這么辦!”
青果沒頭沒尾地自己先歡呼了半天,轉而才對月瓏道:“嗯,我還是喜歡你這樣卑躬屈膝的模樣。本來想逗逗你,現(xiàn)在看來還是不必了吧,你怪會惹人生氣的。喂,我問你,你是什么時候知道我是景和公主的?到這兒之前,還是剛剛?”
月瓏抿緊了嘴,半天不應答,有些后悔方才如此莽撞了。
“哎,你這會倒是不囂張了?”
青果很得意地笑起來。
“算了,本宮今天高興,又喜歡你,就不追究你的罪了。哎,我問你,聽人說你在你家,是個莽撞的、像個男人的人物,是不是真的?”
月瓏皺起眉頭,只說道:“小的只知道做自己想做的事,并不是模仿男人。小的也不人云亦云,貶低自己。”
“啊,哈哈!”
這陰晴不定的小公主又冷笑了兩聲,“我聽人說駱王府的二小姐整天胡作非為,沒有一點女兒樣子,天天男人怎么樣她就怎么樣,本宮還以為你真是個有氣性的呢,結果你今天說本宮說的這話是貶低你?”
月瓏立刻回答:“小的不敢。”
“哼。行了,跟你也說不清,不過你還是很討我喜歡。喂,我問你,你既然肖男,那你會不會武功,啊對了,我最近很喜歡射箭,我問你,你會不會射箭?你得說實話!”
“小的剛學了幾個月,會一些。”
“你能射中靶心了嗎?”
“只學了幾個月,還未到能射中靶心的境界。”
“哈,那你可不如我。你射箭是誰教的?”
“家中武學師傅。”
“行吧。我是我父皇給我找的老師教的,他教的還行,只要你以后好好聽我的話,我就讓你跟著我一起學。你愿不愿意?”
“喂,我在問你,你哪來的膽子不回話?”
“公主殿下想再要個奴才,還是要個朋友?”
“啊,你這什么意思?”
月瓏將腰板緩緩挺直,頭也從胸前抬起來,不卑不亢地說:
“公主殿下身邊的奴才想必是天下第一的多。”
“那應該是。喂,我最討厭人家打謎語,有話給我直接說!”
月瓏仍然不著急,繼續(xù)不疾不徐地說:“可是公主殿下的朋友想必不是很多。”
“呃……”
“不然您也不必一個人躲著那么些個奴才,自己尋些樂子。”
小公主冷笑一聲,探究的眼神投向了月瓏:“所以呢?”
“公主殿下身邊奴才多得都惹您煩了,那您也不多我這一個奴才。可是,如果您想要個朋友。”
月瓏一手彎起橫放在腹前,另一只手手肘垂直搭在上面,將食指彎曲放在下巴上摩挲,瞇著眼睛笑著看向小公主。
“在下可以陪您騎馬、陪您射箭、練武,您上學堂時,我陪您一起上下學,迎著陽光聊近日的趣事,如果您煩了,我還能和您一起逃學、一起再來這里穿過廊道御路,捉弄捉弄宮人……作為朋友,這些咱們都能一起做。”
小公主一直目不錯珠地盯著月瓏。月瓏也不急,背著手也看著小公主的眼睛。
良久,小公主嗤笑了一聲,道:“嗯……聽著確實不錯。本宮也的確沒有一個陪著本宮干這些事的人。那好!”
小公主驕傲地仰起頭,指著月瓏的鼻子,“本宮就認你這個朋友!”
月瓏彎腰行叉手禮:“謝殿下。”
小公主渾身上下的光霧又恢復原狀,嫣紅占據(jù)了大多數(shù),黑色徹底退了下去。
“哈哈,”小公主笑起來,捏著下巴仔細打量月瓏,“你可真是討我喜歡。我以后就叫你致羽。月瓏不行,太女孩子氣。不過既然是朋友,那就該再親密些?好了,我就叫你小羽,或者羽生?你喜歡哪個稱呼?”
“殿下喜歡叫什么,就叫臣女什么。”
“你怎么又自稱臣女了?”
“在公主面前,在下的確是臣女。既然您都已經認下了臣女,臣女就不能以草莽的稱呼自稱了。”
“還真是能說話!”小公主笑道,“好。不過這做朋友是你提出來的,要是讓我真同意,你還得做幾件事。”
“什么事?”
景和公主玹柔嘉,帝在其八歲就封其公主名號,并建了公主府,賞賜了封地。
但玹柔嘉真正的居住處卻是中宮大殿,因其母先皇后鄧皇后早薨,帝又甚加憐愛,因此并沒有讓其住在明明已經建好的公主府,而是將她繼續(xù)將養(yǎng)在中宮之中,可謂盛寵。
大概從小沒媽的小孩腦子都有點病。
月瓏歪歪地想。
“就這件,去去去,你們伺候她穿上去!”
牡丹斗艷琉璃大屏風、插滿霸王牡丹的仕女像青瓷大花瓶、一件又一件形色各異顏色又靚麗的掛在黃花梨木頭衣架上的衣物裙裳,月瓏被宮女們推進去,像是闖進了光怪陸離的奇異森林,秋日黃昏的陽光照進來,月瓏眼還是花的。
玹柔嘉躺在攀花藤椅上,將手托腮,每隔一會兒就要問:
“好了沒有?”
里面的侍女們一面馬不停蹄地給月瓏換衣服,一面回答著柔嘉:
“好了好了,殿下!”
宮女們在月瓏身上忙活著,月瓏不喜歡被人這樣忙霍霍地伺候,這么些人已經夠亂,加上他們身上的靈質那就更亂了。
月瓏攥緊了自己的長命鎖,讓其威力小一些,反正這些人渾渾的靈質也沒什么好看的。
最后,侍女們塞進月瓏手里一只扇子,又將月瓏推了出去。
月瓏一出來,柔嘉不耐煩的神情便猛地一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