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嘉下馬入轎，令月瓏和花懷香也從隊伍前頭退到了后面，緊挨著柔嘉的馬車。這回走在月瓏身旁兩邊的都是年紀尚小的皇子。

其中的一位，走在她左邊的，總是瞟一眼躲一下地偷偷看她。

月瓏本來就是第一次見這些皇子們，這強烈的目光使她更不自在。月瓏不動聲色地往后退了退，往花懷香那邊移過去。

馬蹄噠噠噠，這位皇子竟然也偷摸跟了過來，甚至直接扭過來頭遮也不遮地看月瓏。

月瓏轉過頭去。

“咦？”

不是，他怎么沒靈相啊？

忽地，月瓏看見他的相貌，卻又猛然一愣。

月瓏鬼使神差地也去看他的臉，看得目不轉睛起來。

這位皇子看起來跟月瓏、柔嘉他們差不多的年紀，有一雙晶晶亮的杏仁眼，水汪汪的，好像總在眼底蓄著一汪水兒，里面不知多少情。

一張巴掌大的小圓臉兒，又有個玲瓏的尖下巴，嘴櫻桃般的色，櫻桃那樣小，穿一身白鶴云滾金的騎射裝，因其未到束發之年，一頭短發糙糙打了個型，只有一半低低地扎起來，其余短發留在下面掃著脖子。

一股奇怪的熟悉感涌上月瓏大腦。這位，眼熟，眼熟得奇怪。好似賈寶玉初見林黛玉，仿佛上輩子就見過一般。

“你好?！焙闷娴那宄和舸蚱平┚?，這位小皇子怯生生地跟月瓏打招呼。

月瓏不知他是那位皇子，只得低頭道：“皇子殿下，您好?！?/p>

這位小皇子好奇地探頭看她，道：“小姐，你好。我在宮中排十二，我叫玹青玉，小姐，您叫我青玉就好。不知小姐你……是哪家的貴女？”

他其實知道?；实蹏C當然有年輕的貴族子弟隨行，但怎么會有女孩，那么這位小女孩，只可能是景和公主玹柔嘉這次硬塞進來的駱王府小郡主了。

月瓏頷首，“十二殿下您好?！?/p>

她思考片刻，面對著這個男孩，她還是決定將自己的大名說出來。

“臣女玹致羽，諱駱王之女?！?/p>

玹青玉點點頭，眼睛還是緊緊盯著月瓏的臉，半晌，他終于鼓起勇氣說：“小姐，從前我們是否見過？你好眼熟?！?/p>

那雙水汪汪的杏眼，仿佛要穿越一切阻隔，去看透她。

月瓏也帶著自己探究的眼，掏空了記憶去想，久久地望著他，可到最后還是一無所獲地搖了搖頭。

玹青玉低下頭來，笑道：“那你覺得我眼熟嗎？”

玹月瓏微笑著點頭，看著對面這雙水汪汪的杏仁眼，微風拂過他的齊門穗子，遮了一小半眼，那眼睛彎成小月牙。

“實不相瞞，我與十二殿下，感受相似。”

“喂，你們兩個說什么呢，大聲點兒，我半點聽不見！”坐在馬車里的柔嘉忽然“刷”地使勁掀開了簾子，看著月瓏他二人，一臉的陰陽怪氣。

“殿下?！?/p>

“景和姐姐。”

柔嘉看了一眼青玉，橫眉豎眼地說：“你是……你是誰來著？幾皇子？我不大能見到你啊?！?/p>

權柄尷尬的皇帝閑情多，孩子也就多，不要說分清誰受寵誰不受寵，光是將他們認識全都是難事。

柔嘉不必說，銀通王薨逝梓潼的小女兒，太后的內族侄孫女，身份高貴，玲瓏漂亮，父親和祖母都喜愛她，最受寵的小公主。

再且這茂秋山圍獵其實并不是年年都辦的，今年太后本沒有心思辦，只不過看柔嘉求的可憐，才為她操辦了起來。就連月瓏和花懷香這兩個女孩，也能因為她的三兩句撒嬌，而榮獲準許跟她一同前去。

但其他皇子公主們可就未必了。

二十八位皇嗣，名字都叫不全。

青玉沒有被自己親姐姐認出來也并不氣惱，畢竟他們父親有二十幾個孩子呢，“景和姐姐，我是老十二，我叫青玉?！?/p>

“哦，那個死了的婕妤的兒子？”柔嘉說話很不中聽。

“你們兩個見過嗎？一個從沒出過宮，一個剛來宮里的！什么眼不眼熟，哪門子來的呀？”柔嘉一個人白了一眼，沒好氣地命令月瓏：“羽生，別跟他說話，跟我上轎來！”

月瓏看了一眼玹青玉，他沉默著，不看柔嘉，也不去看月瓏了。

月瓏行禮道：“殿下，殺將碾花性子暴，它見我下來了，怕是會使壞胡鬧?！?/p>

“那就讓獵手在前面帶著它！”柔嘉沒好氣地說，指著一直護在柔嘉馬車旁的獵手聶袁夏，“你，你來帶著她的馬！”

聶袁夏點頭行禮，動作嫻熟地轉個彎過來，在自己馬上抽出一條繩子，當即讓繩子末端的機括扣住了殺將碾花的韁繩。

“小郡主，您別擔心，交給臣吧?！?/p>

“可……”

“玹羽生你怎么回事，你又想忤逆我嗎？！”沒等月瓏說完話，柔嘉就使勁拍了一下車廂木壁，朝著月瓏怒斥。

月瓏嘆了口氣，從馬上翻身跳下來，腳一蹬跳到了馬車廂前室，“刷”地一聲撥簾進去。

柔嘉這座馬車，寬敞得如同一間女兒閨室，更不必說琳瑯滿目、金銀表其里的內飾，馬車廂頂若宮中殿宇穹頂，藍彩斑斕，繪著形形色色的小獸與星宿。

月瓏跟柔嘉一道坐在公主大轎中，月瓏下意識地往外看低著頭的玹青玉，柔嘉見了，立刻拉著她盤問：“你怎么會認識玹青玉的？”

月瓏轉過臉來，看著柔嘉坦誠地搖了搖頭道：“我從未見過他，他大概也從未見過我，只不過，我就是莫名覺得他眼熟。”

柔嘉鼻子一皺，道：“你莫不是書看得太多了，都看傻了！”

月瓏笑笑：“也許是吧，畢竟我們的確從未見過面?！?/p>

柔嘉冷哼一聲，道：“你是個書呆子，他也不是什么聰明人！宮中角落里生長出來的，沒娘教養，難是什么良人！”

月瓏道：“殿下，您今日為何火氣如此之大？方才您還高高興興的。”

柔嘉卻先惱了：“玹月瓏，你怎么這么笨？是我是你的朋友還是他是？我不要你跟他說那么多話，你是我的人，你可別忘了，是我帶著你讀書，也是我帶著你來茂秋山，你才能見到這番景色的，你不能跟別人說那樣的好話，你只能跟我說！”

月瓏攥緊了拳頭，沉默著低下來頭。馬車小簾打開著，外面花懷香往里面擔憂地探看。

“你干嘛不說話？”柔嘉更加地惱羞成怒，在月瓏身上使勁拍了一下。

月瓏嘆了口氣，揉了揉自己被拍到的地方，看了柔嘉一眼，還是沉默著。

“哼，書呆子書呆子！”柔嘉惱怒地用拳頭打了月瓏一下，扭過頭去不再理她。

見狀月瓏摸了摸脖子，有些局促起來。

花懷香在外面，輕輕咳了一下。月瓏扭頭看過去，懷香朝她搖了兩下頭，無奈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