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圍獵就這樣有驚無險地結束了，大家浩浩蕩蕩地返程回宮，柔嘉果然跟月瓏鬧脾氣，自己在馬車里坐著，不理會月瓏。

不過柔嘉不纏著自己，反倒讓月瓏感到輕松。

一回到宮中，成雁冰就捧著月瓏的臉看來看去，檢查有沒有傷口，在聽到隨行的宮人說月瓏幾乎是獨自射殺了老虎，又驚得許久沒有緩過勁兒來。

正當月瓏跟懷香寬慰成雁冰時，一個大太監拿著拂塵，帶著一群小太監來到了婉月宮。

“德妃娘娘。”

是沈斌，圍獵時站在皇帝身后的大太監，他也剛剛回來。

沈斌并不符合月瓏想象中的太監形象，反而像個不留胡子的高大的中年官員，一臉的正氣，只有聲音像極了一個年長女人。

成雁冰對沈斌的行禮微微頷首，“沈公公。”

沈斌一甩他的拂塵放在臂彎，“德妃娘娘，咱家奉太后娘娘之命，”沈斌朝天一拜，“前來召月瓏小郡主往慈清宮一敘。”

“致羽兒嗎？這……”

不僅成雁冰，月瓏自己都很疑惑，跟自己姨母面面相覷。

“是的。”沈斌的神情坦然，“煩請小郡主即刻跟咱家前往慈清宮，車輦已在婉月宮外備好。”

“怎么這么著急，沈公公……”成雁冰看了一眼月瓏，“致羽兒剛剛從茂秋山回來，還又受了驚，再怎么急，也該讓孩子休息休息再去！到時候本宮自備車輦，將致羽兒送去慈清宮拜太后娘娘。”

沈斌搖搖頭，“德妃娘娘，這是太后娘娘的意思，小郡主即刻跟隨本宮前往慈清宮，貽誤不得。還請德妃娘娘別讓咱家難做。”

“這……”

“沈公公，我跟你去就是了。”月瓏上前一步，而后她又回頭跟成雁冰道：“姨母，我跟著去就好了，又不是壞事。太后娘娘召見我，是天大的榮耀。放心吧姨母，我一點兒也不累，精神得很呢！”

月瓏轉頭問沈斌：“沈公公，我可以帶著我的侍衛花懷香嗎？”

沈斌瞥了一眼月瓏身后那個一身侍衛打扮的丫鬟。

他知道這個特立獨行的小丫頭，他主子也吩咐過他，為小郡主恩準了其行。

沈斌向月瓏頷首：“全憑小郡主的意愿。”

成雁冰不放心地看了月瓏一眼，向沈斌道：“那就勞煩沈公公路上照管致羽兒了。”

“娘娘言重了，這本就是咱家分內之事。”

登上車輦，月瓏跟窗口外的花懷香對視一眼，兩人面上都露出凝重的神色。

月瓏下巴朝著前面坐在馬車夫位置上沈斌的背影點了點，又回頭看向窗口外的花懷香，露出一個歪頭疑惑的神情。

外面的花懷香眼珠一轉，露出確實我也疑惑的表情。

花懷香從車輦外邊伸手過去，抓了抓月瓏的手，拍了拍，而后拍拍月瓏的心口，睜大眼睛，沖月瓏露出一個堅定的神情。

前面的沈斌不動聲色地往后面微微一偏頭，好似在觀察。

兩人不動聲色地緩緩低頭，個人去看個人的，沒了下岔。

慈清宮是銀通皇宮中最老派的宮殿，居于宮園的東南方，就在皇帝所居銀承宮的后面。

據說，在銀通皇宮還屬于前羅唐的時候，慈清宮是其天子居所。

月瓏進去主堂的時候，連沈斌都沒有跟著她，彎腰低頭朝她拜了一拜，就佝僂著往后退下了。

月瓏一個人站在偌大的殿堂，顯得格外渺小。從穹頂垂下來許多長長的題著字的紗簾、綢緞，仿若天外奇境一般。

月瓏將垂在眼前的紗簾撥開，簾上一個鋒利的“絕”字，從她的臉上滑過去，垂下來。

月瓏在層層紗簾的縫隙中，看見前方黃花梨蟠龍大椅上，坐著一個雍容華貴的老婦人，老婦人有了一些皺紋的兩只手，各自放在黃花梨手撐上。

月瓏這顆尚有些兒童思維的小腦袋里，以為這位垂簾聽政的太后娘娘，得是時時刻刻都是垂簾的。

但眼前的這位老婦人，就這樣大剌剌地出現在她面前，半點遮罩也無，一張爬上許多皺紋的臉，雙眼銳利而明亮，直直地盯著月瓏。

太后的身上，閃著明黃的光。柏季暗自思忖，真是怪了，皇帝都沒有這么純正的明黃光。

太后的身邊站著不知什么時候、走什么道過來的沈斌，沈斌低眉順眼，弓著背脊，垂眼侍奉在太后身邊。

月瓏張開雙臂攏手跪下，將雙手交疊“啪”一聲扣到地上，頭放到上面，稚嫩的童音規規矩矩道：

“臣女玹月瓏，拜見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天壽金安。”

太后細細地看著地上小小的女童，稍稍后仰偏頭問沈斌：“的確無礙？”

沈斌將身子又躬了躬，道：“娘娘放心，小郡主上上下下都已經檢查過，無一處傷痕，另外，小郡主十分健康。”

太后點了點頭，她在位子上遙遙地對月瓏道：“抬起頭來。”

月瓏將伏在地上的頭緩緩抬起來，慢慢跪直了上身，一雙澄明明的雙眼，毫不畏懼地望向了太后。

太后打量著她，喃喃道：“的確像。”

月瓏有些不明所以，不動聲色地皺了皺眉，又快速松開。

月瓏鼻間縈繞起熏香的熱香氣，這熱香叫人心頭一熱，末了卻還有一絲絲辛香。

月瓏不知道他們在說什么，而他們又不跟她說話，她的思維就有些發散。

她開始品鑒起這殿中的香來，她不認識香的種類，只簡單地聞聞，她喜歡這熱熱的香，但聞久了就不喜歡了，這末尾一絲絲的辛香氣，她也不喜歡。

這一點點對香的評判被上位者給打斷，太后問道：“吾聽下面人說，你一個人，射死了茂秋山那只老虎？”

月瓏將頭低了低，如實道：“回太后娘娘的話，老虎并非臣女獨自射殺，還有臣女的侍衛花懷香從旁協助。若是沒有她，臣女還沒找到機會射殺老虎，就要被老虎給吃了。”

太后知道，卻還佯裝眉頭一皺，“你的……侍衛？”

月瓏不卑不亢地解釋道：“臣女的侍衛花懷香，是女侍衛。”

太后一聲忍不住的笑：“女侍衛？”

她細細地打量著月瓏，月瓏則避其鋒芒不看她，叫她看個夠。

“是的，娘娘。”

“可真是個怪丫頭。”

嗔怪的話，卻是笑著說的。

太后頓了頓，道：“過來，到吾身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