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號聽著門外的越來越近的腳步,原本捏著的芯片突然閃爍了幾下,然后消失在了空氣中,同時腦內代碼滾動了幾行。
“通訊系統錄入完成。”
算法的聲音響起,七號看了一眼已經走到房間門口的江默,也裝作若無其事地咬了一口手里的桂花糕,同一時間把身上的衣服替換成府內掃描到的侍女樣子。
腦海中突然傳出江默的聲音,看來這就是他研究出的通訊了。
【長話短說,這是我在的第153年,人類文明起步已經過了幾萬年,我們來晚了,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問題,幾乎每隔一個月左右我們就會往前推進一個隨機時間,我不知道你從什么時候接觸的這里,距離我出現的新時間點過了四天,我們大概還有二十多天。】
“少爺,北城里來人,說要見您。”
門外的陰影伴隨著聲音同時出現,語氣中故作的冷靜也掩蓋不住來自內心的畏懼。
“知道了。”
七號本想跟他講自己一開始遇到的情況,但直覺告訴她還不到時候。
江默一只手推開房門,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回頭看著七號,另一只手里的最后一塊糕點也被塞進嘴里,接著含糊不清地說道。
“快吃,跟我走。”
“什么?”
僅有的幾個發音讓她推演了兩遍才理解了他在說什么。
江默艱難地咽下后剛準備開口重復,卻被身后走上來的七號不輕不重地推了一把。
“閉嘴,快走。”
府人彎腰等待著兩人離開房間,之后又伸手將門帶上,轉過身跟上來時卻注視到了她衣服的變化,不禁有些疑惑,明明東側房沒有此類衣物存在的。
府邸門口停著一輛顯赫貴氣的馬車,上好木料制成的車身在自然光的籠罩下像鍍了一層奢靡的金光,馬背披帶著珠寶的胄甲,為首的人員更是穿著精致的綢緞官服。
很有錢。
七號在看到來者后得出了一個顯而易見的結論,但如果江默的這個家是這座城里的頂尖,穿著打扮還是這樣質樸的話,這些人可能是處在上層的位置,甚至更高。
“江公子,請跟我們走吧。”
為首的官員下馬,走到臺階下站定看向他,即使面相平靜,卻還是能在眼中捕捉到一抹蔑視。
是對自己下層階級的蔑視。
江默看了他一眼,沒有多問什么,輕聲開口說道。
“我要帶個人。”
江默一伸手把后面還在塞桂花糕的七號撈到身前,后者停下了嘴里的動作,怔怔地在眾人的視線中央接受審視。
“閣下請自便。”
官員微微欠身讓開了身后的路,并未做什么其他的指示,只是靜靜地站在原地等著啟程。
江默見狀抬步走上前去,路過七號時又輕輕扯了下她的衣服。
“吃的太慢了。”
府人看到自家少爺如此決絕,下意識地伸出了手想去挽留,但話語還未出口卻被強行壓了下去。
那根本就不是他們這一個家能抗衡的地方。
江默好像意識到了什么,轉過頭去向府人輕輕笑了下,和著下落的陽光,像是一種即將到來的告別。
“我會沒事的。”
府人難看的臉色在聽到他的話后稍稍緩和了一點,但還是忍不住浮現了擔憂。
“少爺您早日歸家。”
江默一只腳踏上了遞步梯,在彎腰坐進馬車里的瞬間,瞟到了那個官員臉上不易察覺的一絲憐憫。
七號跟著坐在了他的對面,剛剛調整好坐姿后腦中卻響起來一聲額外的代碼。
【他們的人會聽,我們路上在這里講。】
七號眨了眨眼,看向對面的江默,他卻一臉無所謂地撩起簾子,看著這座自己呆了很久的宅子,府內人聽到響聲都輕手輕腳躲在不遠處查看情況,每個人的臉上都是藏不住的擔憂和焦慮。
“起程!”
官員邊喊著邊向前走到隊首,一個翻身就上了隊頭的馬匹,手中韁繩聳動,隊伍應聲跟隨。
江默放下了簾子,幾乎和七號同時開啟了掃描,而后又裝作無所謂地隨口提了一句。
“怎么突然想起來去買桂花糕?”
周圍的護衛不是訓練過的,拿槍的手法和方向都不同,為首的那人雖然看著顯赫,但是手很粗糙,不像是文官,一整個隊看起來像是一個巨大的草臺班子。
七號在總結了隊伍信息后停止了代碼運行,她看著手中還未來得及丟掉的黃紙,碎片化的記憶突然閃了兩下,速度快到算法也沒有捕捉到具體內容。
“就是突然想吃,感覺很久沒吃過了。”
“我也是,感覺好久好久了。”
【北城是帝王在的地方,是他要見我。】
江默的兩層聲音同時出現在七號的處理進程。
【為什么帶上我?】
【家主可能把我供出來了,帝王應該會讓我替他效力,但這個身份不太好做事,我會說是你在背后指點我,然后把你送進去。】
七號看著他,瞇了瞇眼,算法給出了她下一步應該做的事,將這一朝代正確地進行下去。
【你府上的人好像很怕他。】
【燒殺搶掠,天下財富都在他的王宮里,高興不高興都會殺人,瘋子一樣。】
【那你讓我去?不怕我死?】
【你不會。】
江默向她挑了挑眉,手在懷中摸出了一片葉子模樣的圓片,遞了過去。
【算法做的,這個能裝東西,要藏什么的話就放進去,不會被發現。】
七號接過遞來的圓片,用指尖輕輕摩挲了幾下,冰冰涼涼,像是玉石一般的材質,她隨手從胳膊上扯下綁衣服的緞帶,對著玉片放了下去。
在接觸到表面時,緞帶的最下方像是融化了一般流進了玉片中,隨即整個手一松,緞帶消失在了空氣中。
【能裝多少?】
【沒數過,不裝什么特別大的應該沒問題,之前用它運過幾石糧食。】
七號看著手里的物什,另一只手輕輕觸碰表面,再一用力,手也像融化般進了玉片,將緞帶取了出來。
【我以什么身份進。】
七號把玉片放進衣服里,又重新綁好了帶子。
【溫家的一個遠親,是我們旁支的一個小家族,江家估計上上下下都被這代家主交代個遍了,不能以本家進。】
【他很差嗎?】
【談不上好,比起我最開始輔佐的那代差太多,做事拖沓,畏首畏尾,拿不定主意,什么都要問我。】
江默輕輕嘆了口氣,隨即搖了搖頭,仿佛是自己養出來的不成器的后代。
“我們要多久才能到?”
江默裝模作樣撩開簾子,看著周圍不斷倒退的風景,向隊首的那人喊著。
“您安心坐著,到了會叫您。”
隊首的官員并未回頭,只是漫不經心地回答了一句。
【那我叫什么?】
【隨便,反正誰也不認識你。】
【不會被查出來嗎?】
【不會,遠親這東西查不出的。】
又行進了一段路,越往前走七號越是覺得奇怪,一股無形的力量在干擾著,仿佛有著不屬于這里的磁場。
【你覺不覺得很奇怪。】
還不等江默回答,馬車突然在原地停了下來,兩人本能地開啟了掃描代碼,原本全部朝向前的隊伍突然全部調轉方向,面朝馬車緩緩后退。
為首的官員騎著馬匹慢慢靠近他們,七號察覺到一絲怪異,但直覺告訴她不可以輕舉妄動。
江默面色凝重地看了她一眼,身體不自覺地擋在門口,即使推演不出,但他還是試探性地隔著門簾喊了一句。
“我們到了嗎?”
官員高傲的聲音并未響起,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詭異的聲音,像是年代久遠的木門吱呀聲,又像是生銹齒輪之間的摩擦,令人汗毛倒豎。
“呃……呃呃……”
“你看他的臉。”
七號注視著隨風微微飄動的門簾,掀起的角度不足以讓官員的臉完全顯現,但她憑借著掃描還是精準地定到了他的面部。
江默聞言,把掃描焦點定在了官員上,他的七竅中不斷有粘稠的黑水涌出,還在不停地冒著水泡,汁水不斷流下,慢慢洇濕了他的官服,順著下頜滴在了馬匹的甲胄上,他的雙眼早已被黑水所侵滿,頭顱也像失控的發條玩偶一般不斷抽動著。
“怎么回事?”
“其他人也是這樣。”
七號伸出一根手指隔在了窗框和窗簾間,借助狹小的縫隙她掃了一眼外面,那些人無一例外,全部被黑水侵蝕。
“有成分嗎?”
江默緩緩在車輛中間蹲下,同時調出攻擊指令,以應對突發的情況。
“定位不到,有點遠。”
“那就找一個。”
話音剛落,江默突然掀開門簾沖了出去,腳尖在車架上輕踏,整個人騰飛到空中,然后在車前的空地站定,看著面前已經失控的官員。
“救……呃……救……”
帶頭官員不斷彈動的腦袋使得更多的黑水流出,江默在水流冒泡的聲音中聽出了幾個音節。
但是不等他過多思索,官員就從馬上墜落了下來,身體不斷抽搐,像是在極力遏制著什么,馬匹也在同一時間失去了支撐力,漸漸發黑,頃刻之間就腐蝕成了白骨,只剩珠寶的甲胄在一攤黑水里熠熠發光。
幾乎同時,其他的官員也從馬上墜落,不同的是他們以極快的速度向江默爬來,黑水在身后拖成長長的痕跡,像是要編織成一張大網將他困住。
七號掀開門簾,緩緩從車里走出,但并未下到地面,附近因大的動作幅度而微微噴濺的液體一部分沾在了車框上,她把焦點稍稍拉遠,幾乎同時就辨別出了成分。
“尸水。”
她看著馬上就要被完全包圍的江默,右腳用力一踹車架,一米長的木頭應聲斷裂,左腳同時把木棍踢了出去,直直地朝江默的方向飛去,后者沒有回頭,手卻飛速向后一伸,接住了飛來的武器,再順勢往身側甩了一周,被尸水腐蝕的官員們被沖力撞開,下一秒在地上不斷抽搐,幾個呼吸之間就化作了白骨。
“有人來了,小心。”
七號翻身上了車頂,站直身體望著那人的方向,淡淡地開口道。
“一個人。”
“他怎么辦?”
江默看了看手中的木頭,接觸到官員的那一端被尸水所沾染,時而伴隨著木頭被腐蝕的滋啦聲,他把掃描定在被污染的部分,發現木頭以極快的速度向內凹陷。
“真的是尸水嗎?這么強的腐蝕性。”
“呃……呃……”
帶頭的官員眼中似恢復了一絲清明,但是慢慢浮現的白骨卻昭示著他生命的終結。
他伸出已經變成森森白骨的手,想要抓住什么,又顫抖著。
“王……呃……殺……”
“什么?”
不等江默理解完他的話,那人的最后一絲皮肉也化作了尸水,與周圍的黑暗融為一體。
與此同時,七號一直盯著的方向,不遠處的樹上輕輕搖晃了下。
“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