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小山村,一處破敗的小院里。
“阿姐……阿姐,你沒事吧?”一個男孩的叫聲陡然響起,把林阿笑嚇了一大跳。
她一個激靈,猛然坐起。
“阿姐,你說個話呀!”男孩緊張起來,聲音帶了焦急,“你別嚇我……”
顧不上全身劇烈疼痛,林阿笑驚恐抬頭。
瞬間,汗毛炸起。
只見她正待在一個異常逼仄的空間里,周遭漆黑、幽暗,僅頭頂傳來不多的亮光。
亮光處,一個男孩正蹲在那里,滿臉驚慌。
“阿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摔傷了?”久不見動靜,男孩焦急的聲音帶起哭腔。
林阿笑強忍驚疑:“那個,你……叫我阿姐?”
聞言,男孩哭腔更重:“阿姐,你是不是摔得狠了?”
詭異的黑暗中,陽光從上面稀稀落落灑下來,把蹲在亮光處的男孩照得格外清晰。
瘦弱的身板,破舊的衣裳,臉上還帶著濃濃的驚慌失措。
林阿笑晃晃神,極力穩住顫抖的聲音。
“沒事,沒事,這里太黑……我……害怕,那個,你能不能把我拉上去?”
聽到林阿笑說沒事,男孩頓時松口氣,憋屈道:“阿姐,繩子斷了。”
林阿笑一愣,脫口道:“那就再換一根。”
什么情況,繩子斷了,那就再換一根,她得出去,馬上出去。
這里太詭異!
“可是阿姐,咱家就這一根繩,你忘了?”男孩聲音愈發憋屈。
林阿笑愣住:“那個……我疼得厲害,要不你找人借一根?”
聽到林阿笑說疼,男孩憋屈的聲音一頓,慌忙跑了出去。
那速度,陽光下,帶起一陣塵土!
……
隨著男孩離去,破敗的小院里,一時間,更顯詭異、寂寥。
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的林阿笑,顫顫巍巍起身,借著斑駁光線,壯著膽子小心翼翼打量四周。
周圍,漆黑,幽暗,逼仄。
似過于逼仄,空氣中竟充斥著濃濃的、久不通風的潮濕泥土味。
同時,夾雜著一股子發霉的……紅薯味。
咦,紅薯?
林阿笑一愣,猛抬頭,看向被陽光照射的洞口,又驚疑地向黑漆漆的地面仔細搜去。
隱約間,一些東西正散落著堆在附近。
她小心翼翼摸起一個,心中咯噔一下。
老天爺,果然……果然是紅薯!
林阿笑震驚的滿腦子呼嘯。
地窖,這是地窖!
我在地窖?
我怎么到地窖了?
所以……那個男孩口中的“阿姐”,是我?
我下地窖拿紅薯?
然后……繩子斷了,阿姐沒了?
阿姐沒了……
那我是誰?
我是誰?
我是誰???
林阿笑使勁掐住自己,掐得額頭直冒冷汗。
她期待地,閉眼,睜眼,再閉眼,再睜眼……
然后,又狠狠掐住自己。
詭異的是,不管重復多少次,周圍潮濕發霉的紅薯味,依然在!
春日,黝黑逼仄的地窖里,林阿笑幾近崩潰。
……
……
“三牛哥……你等等,我都跟不上了。”不知過了多久,當洞口的陽光慢慢移到正中時,遠遠傳來說話聲。
男孩回來了,還帶著其他人。
“就你這身子骨,跑幾步就喘,難怪拉不動你阿姐。”一個少年的聲音響起,語氣中帶著濃濃嫌棄。
男孩喘著粗氣道:“我拉得動,繩子斷了我也沒辦法,而且我家就這一根繩,你又不是不知道。”
“行了行了,你趕緊的吧。”少年催促。
隨著說話聲越來越近,崩潰中的林阿笑,慢慢回神。
“阿姐,我把三牛哥找來了,讓三牛哥拉你上來。”男孩沖著洞口大喊一聲,緊接著,一根繩子晃晃蕩蕩,順了下來。
繩子下落,粗糙的洞壁上,帶起陣陣灰塵。林阿笑麻木地低頭避開,拽住繩子,心中一個咯噔。
果然是麻繩,和剛才斷掉的那根一樣,都是材質很粗的粗麻繩。
就在剛才,林阿笑仔細查看過斷掉的繩子,一家用粗麻繩,兩家也用粗麻繩,再加上她這身破舊的麻質衣裳……
林阿笑內心徹底崩潰。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把麻繩綁到腰間,突然踢到旁邊孤零零遺落的一個小筐。
正是此前跟著真正的“阿姐”一起掉落下來的。
林阿笑瞬間汗毛炸起,感覺地窖都陰冷了幾分。
“不怕,不怕,你不是要紅薯嗎,我給你裝幾塊,你……你就安心走吧。”
林阿笑摸起筐子,胡亂往里塞紅薯,塞得她膽戰心驚,頭皮發麻。
裝幾塊,多裝幾塊,選大點的裝幾塊。人家阿姐是來拿紅薯的,不裝幾塊,她怕這小姑娘……心愿未了!
“快,拉我上去。”
隨著陽光越來越亮,林阿笑終于被拉出地窖。
剛一出來,男孩就緊緊拽住她衣袖,紅著眼圈道:“阿姐,你可有哪里摔傷?還能不能走路?”
被太陽晃了眼的林阿笑快速打量周遭,把小筐連同紅薯一起遞給男孩,搖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果然不再是熟悉的年代!
少說話!
接到筐子,男孩不知想到什么,眼圈愈發紅起來。
旁邊皮膚黝黑、略顯青澀的少年,快速看了林阿笑一眼,局促道:“那個……阿笑你沒事就好。”
看樣子,他就是“三牛哥”了。
林阿笑不敢多言,沖對方笑了笑。
沒想,少年更加局促,把盤好的繩子遞給男孩:“繩子留給你們用,不急還,我……我先走了,有事叫我。”
不待男孩出聲,竟匆忙離去。
看得林阿笑一愣。
這少年實誠啊,過來幫忙救個人,竟把繩子都留下了。
看來這個陌生世界,應該挺好相處。
……
……
屋外,絢爛的陽光,愉快地照在樹梢上。
屋內,躺在矮床上的林阿笑,正在崩潰……裝病號。
其實,也不用裝。
從高處摔下來是真的,掐疼自己也是真的。只是除了摔和掐之外,渾身虛弱的感覺,更是真的。
這種感覺,林阿笑管它叫……“餓”!
餓的,前心貼后背,兩眼冒綠光!
如果現在有人給她一個大白饅頭,林阿笑絕對能給對方表演一個神奇的魔術:一口吞!
可惜啊……
林阿笑沮喪地躺著,可惜按照目前看到的情況,她嚴重懷疑以后還能不能表演這個“神奇”的魔術。
目光所及處,低矮的破床板,茅草編成的硬床墊,打了補丁的粗麻被……
整間屋,除了床角擺著一只掉了漆的笨木箱,連個凳子都沒有,活生生一個……家徒四壁!
直到現在,林阿笑都想不明白,她怎么就突然陷入到了這種境地。
作為一名神秘的,讓人艷羨的國寶修復師,她明明正在故宮里好好上著班,好好給一件養心殿開了線的古董坐墊……
咳咳,吸陳年舊灰!
怎么一眨眼,就“吸”到這里來了?
“古人云,天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餓其體膚……莫非……莫非……”
使勁揉肚子的林阿笑忍不住亂想,“莫非,老天爺要降大任于我?”
“阿姐,吃飯了。”
男孩端著瓦盆走了進來,打斷林阿笑暢想。
瓦盆里,正冒著熱氣!
林阿笑雙眼猛放光,坐起身子,期待地盯著瓦盆。
一時間連老天爺的用意,都顧不上揣測了。
迎著林阿笑灼熱的目光,男孩小心翼翼地把瓦盆放到床邊:“阿姐,快吃,我特意蒸了倆紅薯,你好好補補身子。”
呃?
林阿笑一愣,不死心地盯著瓦盆,確認真是紅薯,努力擠出個笑臉:“家里就這些吃的了?”
男孩悄悄咽了一下口水,點點頭。
得,看樣子在這個家里,吃塊紅薯,好像也很奢侈的樣子。
林阿笑甩掉滿腦子的大白饅頭,認命地拿起一塊紅薯。
“阿姐……”男孩急忙拿起大點的紅薯遞給她,“你吃這個,這個大。”
林阿笑再次一愣,盯著男孩手里的紅薯,微嘆。
真是個有心的孩子。
這個紅薯,恐怕是她隨手放進筐里最大的那個吧?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
“你吃吧,我不餓。”林阿笑拒絕。
這是人家阿姐拿命換來的紅薯,她初來乍到的,不合適!
而且就這倆紅薯,大的小的,有區別嗎?
都……發芽了!
男孩看了一眼紅薯,搖頭:“我也不餓,阿姐吃吧。”
林阿笑徹底一愣,多看男孩幾眼。
饞的都咽口水了,這叫“不餓”?
是不餓,還是舍不得?
“讓你吃,你就吃,倆紅薯我一個人吃不完,放壞了豈不可惜。”
見男孩還是不吃,林阿笑道:“這樣,咱們先把它吃了,等做飯的時候,少做點不就行了。”
奇怪,眼看就中午,怎么家里只有她和男孩?
大人呢?午飯呢?
“阿姐說的對,晚飯少做點,就又省回來了。”
聽到林阿笑的話,男孩似乎豁然開朗。
他小心翼翼拿起紅薯,小心翼翼掰開,小心翼翼放回一半,又小心翼翼拿起另一半,然后……小心翼翼吃起來。
小心翼翼的樣子,看的林阿笑整個目瞪口呆。
別啊,她就是隨口一說。
一個紅薯,就給支到大晚上了?
老天爺,誰能告訴她,這個家得窮到什么程度?
還有,不是說好“半大小子,吃死老子”的嗎?
孩子,你吃一個,吃一個給我看看。
這一個紅薯,掰成兩半吃的樣子,到底是咋回事?
看著男孩吃紅薯,仿佛吃著難得美味的樣子,林阿笑內心崩潰。
她是不是也得學一學?
畢竟整個氛圍,好像都被這孩子……烘托到這了!!!
……
……
春日的小山村。
就在林阿笑和男孩……對著啃紅薯時,她總算對當下的處境,有了個大概的了解。
不容易啊,男孩叫林浩,據說已經十四歲。
可是林阿笑看著他瘦弱的小身板,嚴重懷疑這孩子說的是虛歲,且一虛至少兩三年的那種。
值得慶幸的是,林阿笑還是叫“林阿笑”。
最起碼跟了多年的名字,沒變!
不過,此刻的林阿笑真的“慶幸”不起來。
因為她突然發現,她和眼前這個肌黃瘦弱的男孩,長得,幾乎一模一樣。
其實,就男孩的五官長相,雖被營養不良拖累的實苦,卻也能看得出來是個標準的“清秀之姿”。
但讓林阿笑“慶幸”不起來的,卻也恰恰是這個標準的“清秀之姿”。
別問原因,問起來就是咬碎了牙齒,吞著下肚。
林阿笑暗暗咬牙。
前世,她的長相,其實也算“清秀之姿”吧?
可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她開始分外糾結自己“清秀”的模樣?
林阿笑再次咬牙。
好像是從一個男人,一個她暗戀多年的男人,跑到她面前非常認真地對她說了那兩句話,開始的吧!
那天,恰好也是個春日,也是陽光正好,一如她的心情。
啊呸呸,不是現在的心情。
只記得那男人似乎心情頗好,頗好到對她說,“阿笑呀,我看了半天,其實你有的角度……還是很美的。”
她強忍歡喜,鼓足勇氣問:“哦,哪些角度?”
她都決定了,他說哪些角度,她以后就盡量多展示哪些角度……給他瞧。
只記得,男人將她打量一番,打量到她忍不住窘迫時,似帶了笑意,語氣認真道:“嗯,很……崎嶇的角度。”
很……崎嶇的角度!
然后,沒有然后了!
從此好端端的“清秀”兩字,在林阿笑的人生字典里,不知為何,只要一提到,一想到,就能莫名掛鉤“崎嶇”。
這種掛鉤,就跟做填空題一樣:
“清秀”是(衡山),“崎嶇”是(恒山)。
清秀=崎嶇,所以,衡山=恒山。
掛得林阿笑自己都懷疑人生。
她嚴重懷疑,要是金庸老先生還在,估計他老人家得親自問一問,衡山派掌門莫大先生還能不能找得回……自家山頭。
話說回來,就算撇開她自己這“清秀”的心理陰影不談,就林浩目前的小身板,也讓人惆悵不已。
林阿笑看了一眼林浩,生無可戀。
在一個陌生的時代,尤其是古代,女子最大的靠山是什么?
不就是有一天,當夫家想欺負你時,得先問問能不能打得過小舅子?
目前來看,林浩這個未來“小舅子”,讓林阿笑壓力頗大。
整個……前途茫茫,任重道遠!
不過,說到這個時代,就比較有意思了。
以她林阿笑多年國寶修復師涵養的深厚歷史知識,竟無法準確推斷這個所謂的“夏國”,是中國的哪個朝代?
嘖嘖,說是“夏商周”的“夏”吧,瞧瞧這周遭物件和穿著服飾,實在對不上號。
此刻,林阿笑所處的地理位置正是:夏國,南郡,秦川鎮,青山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