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城河的晨霧裹著血腥氣漫過蘆葦蕩時，我攥著銅鑰匙的掌心已掐出血痕。戴斗笠的老者掀開魚簍，紅鯉在混著冰碴的水里甩尾，鱗片剝落處露出玉璽的蟠龍鈕。

“姑娘可知順治爺出家的秘密？“老者嗓音像是砂紙磨過青磚，他掀開衣襟露出胸口烙印——與胤離的疤痕如出一轍，“這鑰匙原本該烙在九爺心口，偏生他八字太硬…“

遠處傳來新帝登基的禮炮聲，我忽覺懷中血詔發燙。明黃絹帛遇水顯出的暗紋里，蘇州織造府的標記正滲著朱砂紅。老者突然將魚簍砸向冰面，玉璽落進我懷中的剎那，他喉間冒出截箭鏃，血珠在晨曦里凝成珊瑚串。

我撲進蘆葦叢時，看見吳書來殘存的那只眼在宮墻上閃光。箭雨驚起寒鴉，玉璽的棱角硌著肋骨，恍惚間像是胤離最后那個擁抱。當羽箭射穿我袖口時，忽然有人拽住腳踝——竟是順貞門下的排水暗渠。

腐臭的污水灌進口鼻，我摸著渠壁刻痕往深處爬。青苔滑膩的磚石上留著指甲抓撓的印記，越往里越密集，最后在岔道口撞見具幼童骸骨。他腕上銀鐲刻著生辰，竟與藥酒窖里那些嬰胎相同。

暗渠盡頭連著口枯井，我攀著井繩躍出時，正落在太廟偏殿的供桌下。胤禟的牌位裂成兩半，里頭藏著卷羊皮，繪制的星象圖與我穿越那日的天象重合。供燭突然爆出燈花，火苗舔舐羊皮顯出新字：“借星移斗，逆天改命，需至陰之血“。

殿外傳來甲胄碰撞聲，我將玉璽塞進香爐，轉身撞進個染血的懷抱。胤離的蟒袍殘破不堪，心口疤痕滲出的黑血將前襟的龍紋浸成暗紫色。他手中斷劍還滴著粘稠液體，劍柄纏著從我衣擺撕下的金線。

“乾清宮…龍椅…“他喘息著將我推向神龕后的暗道，“三長兩短…敲…“

追兵破門的瞬間，我按他說的節奏叩擊玄武巖磚。暗門開啟的剎那，胤離反手擲出斷劍，劍鋒穿透吳書來的獨眼，將他釘死在先帝牌位上。我們滾下石階時，血腥味里混進股奇異的檀香。

密道燭火突然自燃，映出滿墻人形凹槽。每個石龕里都擺著琉璃盞，盛放的心臟早已風干成赭石色。胤離踉蹌著撫過石壁刻字，滿文記錄的正是康熙五十七年至今的皇子暴斃案。

“原來如此…“他染血的手指停在某個名字上，“四哥當年并非墜馬…“話音未落，密道深處傳來鐵鏈曳地聲。我們屏息望去，只見乾隆拖著殘軀在血泊中爬行，手中攥著的蜜蠟佛珠正卡著半塊玉璽。

“朕…才是真龍…“他獨眼里迸出癲狂的光，突然扯動壁上機關。石龕里的心臟簌簌而落，在地面拼出個殘缺的八卦陣。密道頂端開始滲水，混著血沫滴在玉璽上，竟發出滾油煎肉的聲響。

胤離突然將我推向陣眼，他胸前的鑰匙疤痕與玉璽蟠龍鈕同時泛起青光。乾隆嘶吼著撲來時，我下意識舉起血詔格擋，絹帛觸到玉璽的瞬間，整座地宮劇烈震顫。

“蘇懷瑾！“胤離在崩塌的轟鳴中抓住我手腕，“這陣法要活祭…“他話音被落石截斷，我們跌進突然出現的暗河中。乾隆的慘叫聲漸漸模糊，唯有他最后那句“朕早該燒了蘇州織造府“在巖壁間回蕩。

地下河將我們沖進一處溶洞，鐘乳石上掛滿嬰胎大小的琥珀。我借著幽光細看，每個琥珀里都封著具畸形胎兒，臍帶連著的玉牌刻滿咒文。胤離突然劇烈咳嗽，吐出的血沫里混著碎玉——正是他當年陪葬的銜蟬玉佩。

“當年棺槨里…有三十六個這樣的琥珀…“他倚著石壁慘笑，“湯若望說集齊四九之數，就能…“

溶洞深處忽然亮起燭火，我看見數十戴鐐銬的工匠在雕琢新琥珀。他們腳邊木箱里堆著蘇州進貢的云錦，每匹都繡著《推背圖》卦象。當監工轉身時，我險些驚呼出聲——那人眉眼與穿越前的婚慶公司老板一模一樣。

我們屏息繞過工匠，在溶洞盡頭發現扇青銅門。門上饕餮紋的瞳孔處，正缺著玉璽的蟠龍鈕。胤離突然扯開我衣襟，將玉璽按在裸露的肩胛上。劇痛中，我聽見機關轉動的聲響，青銅門緩緩開啟的縫隙里泄出股陳年血腥氣。

門內是座環形地宮，中央高臺上擺著具水晶棺槨。我們攀上石階時，琉璃磚映出無數扭曲人影——正是那些暴斃皇子的魂魄。胤離的手突然穿透棺蓋，指尖觸到里頭的陪葬品時，整座地宮開始塌陷。

“接住！“他將染血的玉璧拋給我，自己卻被落石砸中右腿。我回頭望去，水晶棺里躺著的根本不是胤禟，而是穿著龍袍的康熙帝。他手中詔書已被尸水浸透，末尾朱批赫然寫著：“朕以四十九子祭天，換大清百年昌隆“。

地面裂開深淵時，我抓住胤離的手腕。他胸前的鑰匙疤痕突然發光，玉璽從懷中飛出，正正嵌入康熙帝口中的機關。我們隨著棺槨墜向地心，狂風撕扯中，他忽然吻住我染血的唇：“那年重陽宴…你鬢角簪的是木樨花…“

墜地瞬間，地下河改道將我們沖出地面。我趴在護城河畔嘔出污水時，朝陽正將紫禁城燒成灰燼。懷中玉璧映出新帝儀仗，那年輕帝王掀開轎簾的剎那，我望見他頸間晃動的金鎖——正面刻著“康熙五十七年臘月“，背面正是藥酒窖嬰胎的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