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8月初四的卯時,產房彌漫著詭異的香甜,林云在鎮痛間隙恍惚想起那個夢。羊水浸透床單的剎那,她分明看見穿中山裝的老人站在霧里,身后漂浮著幾十個發光的襁褓。
其實整個孕期母親都極其不舒服,在孕吐和別人的議論中,這一夜第一次睡得很好,「選那個女娃。」老人個子不高,但五官還算俊俏,渾身都很散發著溫柔的氣質,還有一股子精明能干老謀深算勁兒,枯枝般的手指戳破霧氣,被點中的嬰兒突然睜開眼——琥珀色瞳孔,右耳垂綴著朱砂痣,和此刻護士抱來的新生兒如出一轍。
產房外的騷動穿透門縫。楊再田正舉著皺巴巴的工資條手舞足蹈,瘸腿在瓷磚地上劃出凌亂的弧線。這個先天不足的男人在39歲這年突然擁有了完滿人生:小十二歲的漂亮妻子,健康女兒,以及父親臨終前神秘兮兮塞給他的檀木匣。
這時母親的媽媽,就是心睿的外婆破天荒地出現了,外婆的神情十分奇怪,有些嫌棄這個小家伙,「長得這么像她爸爸還是個女的又是為別人家養的。」母親看到這個小家伙有開心更多的是擔心這個小孩的將來。
這時狹窄陰暗老舊的社區街道的路上,各種聲音議論著,有的人在說:「這小孩能是親生的嗎?野種吧,怎么可能生成一個正常的小孩?!沟瞧鋵嵰灿忻靼资吕碇昂蜖敔斢羞^交情的老人說:「是親生的還長得挺好?!沟且矠檫@個小可愛的未來有些擔憂。
三天后,命運的獰笑初次顯現。
楊再田慌忙躲閃時,電動車鑰匙從保安制服口袋滑落,金屬撞擊聲里,走廊盡頭傳來玻璃碎裂的脆響。
楊再田騎著賒賬買來的二手電動車,穿著保安制服去上班,車頭歪斜的紅綢帶在晨風里招搖成旗幟。菜市場拐角突然沖出的老太太像精準計算的導彈,枯瘦身軀撞向車輪的弧度堪稱優雅。
「五千!少一分送我去醫院做全身檢查!」老太太中氣十足的嗓門震落梧桐葉。楊再田蜷成蝦米,殘缺的右手神經質地抽搐,像極了被開水燙傷的雞爪。圍觀人群的鏡頭對準他保安服上的編號,直到林云裹著月子帽沖進人群。
“行車記錄儀呢?“產婦慘白的臉逼退舉手機的路人,“王嬸,上個月你在幼兒園門口碰瓷校車,監控拍到三次?!?/p>
這場勝利的代價在深夜發酵。楊建國把搪瓷杯摔向墻角,褐色的茶漬在潮濕的墻壁上蜿蜒:「都是你非要出頭!現在全廠都知道我老婆兇得像母老虎!」
嬰兒啼哭刺破黑暗。林云沉默地拍哄女兒,看月光爬上丈夫賭博輸掉的工資單。那個檀木匣在衣柜頂層發出幽幽冷光,而窗外老槐樹的陰影里,幾個煙頭明滅不定——大伯正和兩個妹妹商量著奪子趕母的劇本。
命運的齒輪開始咬合。當楊心睿學會微笑時,本就糟心的外婆正在三百公里外的部隊大院摔碎茶杯——那頭是施工隊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