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沉的話語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我心底漾開一圈圈漣漪。那句“你似乎真的不一樣了”,帶著探究,更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驚喜。我心頭猛地一跳,下意識想避開他那過于洞察的目光。徐年華,他太敏銳了。
我靠在他胸前的姿勢沒變,臉頰貼著他質地精良的襯衫,能感受到衣料下沉穩的心跳和溫熱的體溫。方才面對藍瀟冉的冷靜強硬,此刻像退潮后的沙灘,只留下虛脫般的無力和一絲后怕。我微微動了動,聲音悶在他懷里,帶著剛經歷風波的沙啞:“我只是……不想再像以前那樣躲著了。”
這解釋輕飄飄的,卻也是實話。屬于“路黎青”的怯懦和退縮,在我這個擁有上帝視角和現代靈魂的穿書者看來,實在憋屈又無效。與其被動承受,不如主動迎擊。
徐年華沒有立刻接話,只是環在我腰間的手臂又收攏了些,將我更深地嵌入他堅實的懷抱,仿佛要把我所有的不安都吸納、融化。半晌,他才低低地“嗯”了一聲,那聲音從胸腔深處共鳴傳來,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他沒有追問“不一樣”的細節,只是用實際行動告訴我:無論我是誰,此刻被他保護、珍視的,就是眼前這個人。
這份默契的、不宣之于口的包容,讓我的心逐漸落回實處。疲憊感排山倒海般襲來,眼皮有些發沉。陽光透過落地窗,重新灑滿恢復平靜的客廳,金色的塵埃在光柱里輕盈舞動。這里溫暖、安全,有他構筑的港灣。
就在這時,徐年華的手機突兀地震動起來。他身體微微一僵,似乎有些不情愿松開我。我立刻直起身,從他懷中退開半步,輕聲道:“接電話吧。”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這才拿出手機,屏幕上閃爍的名字讓他眉頭幾不可察地蹙起。“是我,”他接起電話,聲音恢復了慣有的沉穩冷靜,但對我這邊投來一個“稍等”的眼神。
電話那頭的聲音很急,隔著幾步的距離,我只捕捉到零星的詞語:“…輿論…熱搜…藍瀟冉…直播…”徐年華的臉色一點點沉了下去,原本因溫情而柔和的線條重新變得冷峻,那雙深邃的眼眸里掠過一絲冰冷的銳光。
“知道了,繼續監控,把原始數據和截圖發我郵箱。啟動預案B。”他言簡意賅地下達指令,語氣不容置疑。掛斷電話,他周身仿佛瞬間裹上了一層無形的寒意,但轉向我的目光,又迅速地被強行壓下的煩躁和一絲凝重取代。
“怎么了?”我敏銳地察覺到事情不妙。
徐年華將手機遞到我面前,屏幕上赫然是某知名社交媒體平臺的界面。排在最頂的爆款熱搜標題,刺目又熟悉:#豪門真假千金撕破臉##路黎青心虛躲豪宅路瀟冉醫院盡孝反遭驅趕#下面還有一個關聯熱詞:#路瀟冉直播泣訴委屈#
他點開其中一個視頻片段。畫面里,背景似乎是醫院門口,藍瀟冉——或者說路瀟冉,正對著鏡頭,眼眶通紅,淚水欲落未落,精致妝容下的臉透著極度的脆弱與委屈。
“我…我只是想去看看爸爸,提醒某些人別只顧著自己在豪宅里享受,忘了誰才是真正躺在病床上的人…結果…”她聲音哽咽,恰到好處地停在這里,然后用手背快速抹了下眼角,擠出一個堅強的笑容,“算了,清者自清。我只希望爸爸能快點好起來。至于那些本就不屬于我的,強求也沒有意義,不是嗎?”最后那句低語,帶著無限心酸和意有所指的放棄,殺傷力十足。
評論區早已炸鍋:
網友A:太心疼冉冉了!真千金好慘,替身滾出!
網友B:我就說那個路黎青不對勁!平時裝得柔柔弱弱的,關鍵時刻躲在男人背后當鴕鳥?
網友C:天啊,聽她話的意思,是去找路黎青被徐家少爺趕出來了?徐少也這么不分是非?
網友D:豪門恩怨啊…感覺路黎青段位好高。
網友E:冉冉不哭!我們都支持你奪回屬于你的一切!
我默默看完,心底最后一絲僥幸也消失殆盡。藍瀟冉的行動力,果然符合娛樂圈摸爬滾打出來的人設。剛才別墅受挫的屈辱,轉頭就被她包裝成了博取全網同情的利器,直接把我們架在了輿論的烈火上烤。
“她說的‘驅趕’……”我看向徐年華,聲音有點澀。雖然藍瀟冉確實是被徐年華冷言請走的,但從頭到尾,我才是那個出言反擊的人,更是那個被她攻擊的目標。藍瀟冉很聰明地把矛頭模糊化,重點是激化“真假千金”的矛盾,并暗示徐年華偏袒“惡人”。
徐年華冷哼一聲,眼底寒芒更盛:“斷章取義,顛倒黑白。她這是在逼宮。”他迅速操作手機,調出另一個監控文件給我看,正是管家別墅門口的公共區域監控(不含私人客廳內部分)。“從她進門到離開,她高聲叫囂挑釁的聲音,都被錄下來了。管家這邊也準備好了當時的完整記錄和目擊證詞。只不過…”他頓了一下,目光如電,“這還不是反擊的最佳時刻。”
我瞬間明白他的意思。直接放錄音證據打臉看似解氣,但這只能證明藍瀟冉撒了“離開時是否被驅趕”這個小謊,輿論焦點會集中在“誰說了哪句話”這種口水仗上,反而會掩蓋她行為背后的真正目的和更深層的矛盾,甚至可能激起部分人對她“被監控”、“證據準備如此快”的陰謀論。藍瀟冉最毒的一招,是把“心虛躲豪宅”、“不盡孝”這種印象牢牢釘在我身上。
一股混雜著憤怒、寒意和一絲疲憊的暗流涌上心頭。地鐵里的恐懼,醫院的冷眼,別墅門口的謾罵,現在又是鋪天蓋地的網暴指控…短短一天多,這個“假千金”的人生就如此步步驚心。
“那我們怎么辦?”我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事到如今,退縮已經沒有意義。
徐年華收回手機,眼神重新落在我身上,那份屬于商業帝國掌舵人的殺伐決斷被一種安撫的、帶著引導性的鼓勵取代。他輕輕拉起我的手,將我帶到書房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城市的天際線在夕陽下被染成一片金紅。
“輿論的風,就像這落日的方向,看似勢不可擋,但真正有智慧的人,會懂得何時借風生火,何時筑墻擋風。”他的聲音低沉而沉穩,帶著一種掌控全局的從容。
他轉身,走到書桌前打開電腦屏幕,光影在他深邃的五官上投下堅毅的輪廓。“黎青,反擊的第一步,”他的手指在鍵盤上輕點,屏幕上登錄了那個我曾在擁擠地鐵里無比熟悉的寫作賬號后臺頁面(她作為原作者偶爾寫短評的號),目光灼灼地看向我,帶著詢問和前所未有的鄭重。“不是去辯解她說了什么,而是去告訴所有人——你是誰,你在做什么。”
夕陽的最后一點余暉透過窗戶,正好落在他眼中,那里面沒有焦慮,只有篤信與一絲燃燒的期待。
我的指尖仿佛還能感受到他剛才緊握的溫度,那是我穿越以來唯一的暖源和支點。而此刻,面對眼前的電腦屏幕,看著那空白文檔閃爍的光標,看著徐年華眼中跳動的微光……
那份屬于路黎青的筆力,屬于我自己的觀察與思考,在這個陌生的戰場,第一次被需要,被賦予了真實的斗爭力量。它不再是地鐵上虛構故事的宣泄,而是刺穿謊言、捍衛真相與未來的——初具鋒芒的灼熱利刃。
我深吸一口氣,向前一步,雙手穩穩地放在了鍵盤上。心跳不再因恐慌而紊亂,血液里涌動的,是憤怒催生的清醒和一份前所未有的使命感。灼光在前,利刃在手。這硝煙彌漫的戰場,我來了。